隔离区被取缔后,里面所有人都搬进了类似监狱一样的集中营,睡大通铺,住长板屋,每天定时定点押送入工厂工作。最可怕的是,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小孩、病人和看上去老相的人用卡车一批批拉走,没有人敢问他们被送去了哪里,其实每个人都知道答案,也知道答案让人绝望,所以干脆不再询问。
我们走进办公室,里面海伦娜正在打电话,她身旁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正一边翻找一边眉头紧锁地核对着什么。菲利斯人已经没有资格参与任何工厂的管理了,现在都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处理工厂里的大小事情。
“亲爱的,你怎么来了?”海伦娜放下电话,跑过来拉住我说:“蜜月旅行呢?”
我摇摇头说:“暂时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这里有我呢,你就放心去吧。”她笑嘻嘻地说。
我忽略她的调侃,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海伦娜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郑重,敛去笑容看着我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思索了一会儿,就把阿瑞娜以及我将到元首身边工作的事都告诉了她们。
一时间,她们二人眼睁睁地看着我,似乎难以理解我说的话。
我又解释道:“我将进入政府工作,从上面庇护我们的工厂。可是有秘密警察调查我,怀疑我帮助菲利斯人,这会影响到我的计划。所以我打算真正加入葳蕤党,并把这家工厂以赠送的名义交给海伦娜,她将获得最大的股份,成为董事长。”
詹妮弗和海伦娜都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海伦娜更是不可置信地问:“我?”
“对,给你。”我说。
“这……我怎么行?我不行。”她慌张地甩甩手说。
“你当然行,现在工厂就是你在管理,只是你会代我承担起这一切,一不小心还会沦为菲悯,你愿意吗?”我问。
海伦娜望看我们,脸色渐渐涨红,大眼睛中盛放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光,然而她迟疑地问:“我行吗?我不行的吧,安妮你觉得我行吗?”
“你当然行,我只怕让你承担这件事,将来会连累到你,所以你要考虑清楚。”我说。
海伦娜攥紧了拳头,用一种热烈而庄严的口吻说:“不用考虑了,只要能帮到他们,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不怕,我只怕自己做不好,护不住这里,护不住大家,因为我不像安妮你那么厉害,我怕我做不好,害了大家。”
“不是的!你已经为我们做了一切!”詹妮弗忽然大声说:“是我们连累了你们,如果有一天事发了,你们就不要再管我们了,先护住你们自己。”
“说什么连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要做这件事!”海伦娜满脸坚定地说。
“可我害怕,我们已经在地狱里了,结局怎样都是命中注定,我不想把你们也都拖进来。”詹妮弗痛苦地说。
海伦娜拍了拍詹妮弗的肩膀,声音温柔而有力地说:“还没有到最后,说什么命中注定。我和安妮都没有放弃,还在想尽一切办法解决问题,你们又怎么能比我们先放弃呢?”
我望着安慰詹妮弗的海伦娜,心想这还是那个在入学仪式上被欺负了就哭鼻子的内向女孩吗?我们真的好幸运,在前行的旅途中有这样坚毅可靠的伙伴。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庇护在外,你庇护在里,我们一起努力。”我重重地点头,然后转向詹妮弗,语气郑重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要把我们工厂里的小孩子全偷渡出去,送去国外。”
詹妮弗一下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呢喃道:“你说什么?”
“我说要送走弗雷特他们。”我重复道。
一分钟过去了,詹妮弗的眼睛眨都没眨,呆滞地望着我,然而下一刻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颤抖地捂住嘴,小声问:“真的?”
“真的。”我点点头。
她仍然不信,摇摇头又摇摇头,泪水滑落脸颊,连声问:“真的?真的!你能做到?我的弗雷特他……”
“我会把他送走,我向你保证。”我说。
詹妮弗不断摇头,捂着嘴呜咽,忽然她扑进我怀里,压抑着声音痛哭起来:“这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旁的海伦娜急声说:“这太好了,是有什么门路了吗?”
我点点头,对她们说起我的计划。
在陪着阿瑞娜去各所学校视察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些学校有学生出国学习的名额,有了这种名额就可以顺利开具外国滞留签证,其中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只要利用得当,我就可以把工厂里的小孩子一个个送去国外。
詹妮弗听完后凝眉道:“孩子送到国外后怎么生活?”
“联系寄养家庭收养,我和明妮在信里约定好了,她在西国接收孩子,然后再把孩子送去愿意收容菲利斯人的伯纳国。”我说。
“虽然有了国外滞留签证,可怎么送出普国呢?路上的检查怎么办?”海伦娜问。
“我以前帮助一家菲利斯人逃出过边界,我们是做肉品加工生意的,把孩子藏在生猪生牛肚子里,一路运送出工厂和检查站,进入车站后封进货箱,再以出口商品的名义送上货运列车,到了国外再找专人接手。”我说。
“这样风险也太大了吧,万一中间那个流程出错,岂不是就暴露了。”海伦娜担忧地说:“还有你想过没有,如果货箱遗失,或者没有被人接到,或者火车延误几天,那孩子岂不是会被困死在箱子里,想想都很可怕。”
我明白海伦娜的担忧,其实这也是我所担忧的,我叹了口气说:“所以我们要制定更详细周密的计划,保证过程不轻易出错。在有更好的办法之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畏首畏尾就只有留在原地任人宰割的份。”
办妥了工厂转让事宜后,我又拜访了科隆先生,向他表达了我已经结婚且身份干净,目前急于拥有一份政府工作的愿望。
至此,我从大学以优秀毕业生的名义毕业,并获得了律师资格证书,精通两国外语,速记写稿通通不在话下,家族五代以内都是纯血安大略人,这份资质比起许多男人也不承让什么。之后我宣誓加入葳蕤党,并获得了官邸秘书的职务,随侍在阿瑞娜身边,处理关于外交、出行、讲话、会面等等一切事物。
这一天,我真正踏入了权力机关,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小份话语权。
日复一日的努力和积累,蛰伏等待,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有厚积薄发的一天,有自己撑住反击的力量,而不是在外界压迫时,自己却没有道路可选,只能无奈地逃跑和认命。
我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跑到朱丽叶姐姐家劝她逃跑的那一幕。
至此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逃避不可耻,但逃避没有用,无论逃避多少次,也终究逃不过人生逼迫你去面对的现实。
所以与其逃避,不如坦然面对,毕竟人生这场艰苦的旅行中,有无数勇者在逆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