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小声点。”我烦恼地挥挥手,“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瞧您大惊小怪的样子。”
校长慌忙摇头:“不行女士,这可不行,这是犯罪,被抓住是要判刑的。”
“难道贪污基金会的钱就不犯法?被抓住就不用判刑了?这年头想赚钱哪有不冒险的。”我翻了个白眼,一副很鄙视对方没见过世面,太胆小怕事的模样说:“那些菲利斯人一个个都富得流油,可他们太精明了,像老鼠一样把财产藏得严严实实的,哪怕住进集中营也不肯透露钱藏在了哪里,想要他们松口就得付出些实质性的东西才行,把他们的孩子送出国,来换他们藏起来的钱,这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吗?”
“这不行!这真的不行!”校长先生惊恐地说。
“许多军官和秘密警察都用这种方法捞钱,我为什么不能?”
“可是……这……”
“一个名额给你这个数。”我也伸出三根手指,举到他面前:“先试一次,要是您觉得价钱合适,我们就合作,如果您还是害怕,我也不勉强您,我还有其他合作者。”
“会不会有危险?万一、万一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他忐忑地问。
“能有什么后果?”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我一个女人,想赚点私房钱而已,他们发现了难道还能处置我,把我关进监狱?何况我是夫人的朋友,和元首也能说上几句话,被发现了也自有办法脱罪,如果遇到麻烦,你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反正我是不怕人查的。”说完我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钱推向他说:“这种方法可比贪污基金会的钱安全多了,赚得也多,我都试过好几次了,谁来查一所破学校的留学生名额啊,放心吧,安全得很。”
最后这位校长答应了,他望着钱两眼放光的模样暴露了他目前财政紧迫的现状,而我早从他衬衫袖口的磨损和略旧的皮鞋这些细节中了解了大概。
离开学校后,我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钻进汽车,像做小偷一样四下张望后,掏出从怀特校长手里拿到的一沓签字文件,仔细浏览了一遍后,不禁握紧了拳头。
我明白向别人透露菲利斯人的事很冒险,可这根本绕不开签字盖章的学校校长,值得庆幸的是,这位校长果然是妥当的人选,聪明人不会轻易答这种提议,而且他还足够贪婪,只要钱到位,我就可以从他手里买走源源不断的名额。当然我也不怕他要挟我,等他上了我的船,想再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回到工厂后,我把下一步打算悄悄透给海伦娜和詹妮弗。
“第一个孩子,我会一路护送他到目的地,以确保这条线路能走通。”我把文件一一摆到桌上说:“我们需要一个菲利斯特征不明显的孩子,制作□□和学籍信息,还要提前打通一些关节。”
“让弗雷特第一个去吗?”詹妮弗忐忑地问。
我摇摇头说:“费雷特太小了,把他钉进木箱,万一路上出了问题,他甚至无法自救,我们需要一个稍大点儿的孩子,聪明一点儿,勇敢一点儿的。”
海伦娜想了想说:“我有个人选,你们等等。”
没过多久,海伦娜领进来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孩,他穿着陈旧的棕色衣裤,套一件绿色纽尼马甲,带一顶破烂偏大的工人帽。
这孩子身形矮小消瘦,脸皮和小手上满是皲裂的旧伤口,但一双大眼睛灵活有神,一进门就脱下帽子向我们问好,脸上挂着活力十足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我是琼斯卫斯理,海伦娜小姐都告诉我了,我愿意做。”
海伦娜拍拍他的肩说:“琼斯在工厂跑腿两年了,每天除了在流水线干活,还负责通报北边卫兵的动静,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
我蹲下来,注视着孩子圆圆的眼睛问:“你知道我们在尝试一件很危险的事对吗?”
孩子点点头说:“知道,我知道安妮女士您在为我们冒险。”
我严肃道:“因为是第一次尝试,我也不能保证过程不出错,你也许会遇到危险。”
孩子吸了口气,挺挺小胸脯说:“如果我遇到了危险,那安妮女士你们就更危险了,我不怕危险,我知道你们是在救我们的命,我妹妹上次被捉走了,大家都说上帝保佑她,可我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我还有一个妹妹,如果我能活,那妹妹也就能活了,让我去吧,安妮女士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如果被发现了,我就说是自己逃出来的,绝不暴露其他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难以想象这番话出自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他的成熟和敏感远超他的年龄。
我摸摸他的小手,沉重道:“那我再说得更明白些,万一你会死呢?”
他小小地叹了口气,纯真清澈的双眼弯弯一笑说:“反正我活着,将来也没什么希望,那死就死了吧。”
一瞬间,我的心像被攥了一把似的难受。
我们的国家为什么要这样?让这么小的孩子说出‘将来没有希望,死就死了’的话呢?
他还在对我们笑,笑容灿烂清朗,像秋日无暇的蓝天,仿佛刚才绝望的叹息只是个错觉。
我眼眶一热,几乎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咬咬牙说:“别怕,有我在。”
他可爱地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说:“恩,我不怕。”
之后是准备工作,给孩子化妆、染发、拍照,制作假学生档案和身份证,与工人研究运输夹层等。
这天我们商量到很晚,直到迈克来接我。
我和海伦娜道别时,她悄悄问我:“我们做这些事,你丈夫知道吗?”
我点点头。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我庇护着一群菲利斯人,我也向他透露了要偷渡一些孩子出去的事,他当时只说有需要尽管提。可我不想牵连到任何人,尤其是他。
婚礼结束后,迈克想过两个人的生活,就安排萝丝白天通勤,晚上离开。
那天清晨,我被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发现迈克一早就起床做早饭了。
我也急忙梳洗好,想从他手里接过锅铲,他却一闪身,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笑着对我说:“不,我不想你做任何事。”
他穿着居家服,细长的腰上围着萝丝的花围裙,似乎心情很好,做饭的手法也轻盈熟练,一会儿就端上了煎蛋、香肠、烤面包,还有一碗牛奶粥。
他在我对面坐下,一边往面包上抹果酱,一边抬眼看我说:“我可是当了很多年单身汉的,自己住的时候就习惯煮饭,你尝尝味道,对了,晚饭你想吃什么,我早点回来做。”
晨光打在他的金发和侧颜上,眼角嘴角都是笑,看上去带点柔软的俏皮。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面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咬了一口说:“那我也早点回来,和你一起。”
他没说什么,就是始终心情很好。
我觉得我们像是一对刚刚开始约会的情侣,拘束中含着欣喜的试探,他喜欢亲昵地拥住我,开让人羞恼的玩笑,会在闲暇时和我外出到处玩。
有一次在商店街上,他开玩笑时忽然把我抱起来转了几圈,我吓得大叫,锤他放下我,这惹得路边行人纷纷侧目,他反而很兴奋,回忆说以前看到我扑进威廉怀里,对方抱着我转圈的样子。我抚平被他弄乱的头发,心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