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2/2)

比尔却又开口:“你不问问海涅吗?他一直那么喜欢你。”

“不,不了。”

“那真可惜,我还有些关于他的事情要告诉你呢。”比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丝残忍的笑意,“你知道吗?当初是海涅亲自把迈克派去北方战场的,他想让他死在那里,亏迈克坚持了那么久,久到在战场上遇到我,不然他终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萨斯广袤的雪地里,这封信也永远到不了你手中。”

我没说什么,就这样离开了。

身后传来比尔疯狂的声音:“是你害得他们兄弟反目,都是你,你还好意思再婚,你们这些见异思迁,自私自利的女人!”

我一个人游荡在新城的街道上,街面的行人影影瞳瞳。新城的天空还是那样阴沉,与我小时候并无两样,也许人世间无论经过多少变换,有些东西却是始终一成不变的。

我想我再也走不出去了,不是没有勇气和力量,是我自己不想走了。

我像是一种被战争尘埃所掩埋的古老的东西,内心已经一无所有,甚至无法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骗。

我最终拒绝了莱昂纳多的求婚,不是因为比尔的那番话,而是我意识到自己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太多,以至于丧失了爱一个人的力量,我好像身体还年轻,心却已经老了,想和莱昂纳多在一起,也不过是妄图从他年轻澎湃的身体里汲取力量而已,我已经从过去吸取了教训,如果不爱他,就不该和他结婚。

莱昂纳多很失望,但他尊重了我的决定,我们从此分手,不再相见。

一个人的生活很孤寂,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工作和事业上,倒是有了一些小小的成绩,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事业越来越成功。也许是时代变了,女性的地位越来越高了,我在将近五十岁的时候被选举拔擢为地方法官,我甚至成为了我们国家第一个女性法官。

我的儿子萨尔瓦去了孔特国,他在那里留学,然后创业,成了一个还算成功的商人,我对他没有什么能指摘的地方,除了他给我搞出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后都还没有结婚这件事。

我斥责他让我的孙子孙女成了私生子,他却振振有词地说。

“这年头疯子才结婚,要是离婚,妻子不但分走我的财产,还能带走我的孩子,更可怕的是我要付给她巨额抚养费,甚至只要她不再婚,哪怕找个男人同居,我都得养着她和别的男人一辈子,这么傻的事情哪个男人干,如果多离两次婚,我就不用活了。真不知道法律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如果是以前,我还心甘情愿养着老婆孩子,现在我还是先顾自己吧,以免结个婚就得阶级下滑。”

看他算计得清清楚楚的模样,我不禁要问他:“你把婚姻当生意算计得这么清楚,那么爱情呢?你也不在乎爱情吗?”

“我当然在乎爱情,也很需要爱情,我的每个女人都说爱我,但人这种生物变化太快了,也许今天还爱你,明天就不爱了,也许嘴上说爱你,心里也不爱了,所以我怎么能为了一个短暂的许诺或者激情时的戏语耗费掉我半生的努力呢?要知道有钱女人才爱我,没钱谁爱我呢。”

“唉,你对自己了解得很清楚嘛。”

“不只是我,这是人性,有钱才有爱,没钱的人连自己都不爱,何况去爱别人。妈妈您想开点,时代早就变了,如果你也见过孔特富豪们的游艇上,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为了钱做出多少瞠目结舌的事情,你就会明白我的想法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让他经历了穷苦且缺少陪伴的童年,我的儿子甚至生不出一颗去爱别人的心,爱都是相互的,一个没有爱的人,自然也得不到别人真心的爱,他失去了一件对人类而言最为珍贵的东西,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认为自己非常高明。我感到心碎,觉得自己没有教育好他,可是一切都晚了,我早就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了。

放假的时候,孙子孙女被从孔特送来我这里,孙女是非常开朗的性格,一来就到处玩了,可是孙子却面露不乐。

我旁敲侧击地问了许久,才得知他在学校里被欺负了。

“因为我是普国后裔,他们就叫我小葳蕤,总是骂我,嘲笑我,把我的东西到处丢,好像我是天生的罪人,我不想上学了。”孙子伤心地说。

我感到无力,却也只能劝他父亲带他回普国读书。

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甚至菲利斯人也独立建国了,他们画了一个祖先留下传说的地方,也不管那是不是别国的领土,就树立起了国家旗帜,许多年来,不断通过战争的方式一点点蚕食那个国家的领土,菲利斯人曾饱受战争之苦,现在却又通过战争让别国的国民失去家园和亲人,不得不说这十分讽刺。

而普国,那场战争让这个国家变成了罪恶的代表,甚至年幼的孩子也背负起了罪责。曾经的元首和关于他的一切都像个禁语,被避免提及。

岁月匆匆,时光如流水一般划过。

我也到了有曾孙的年纪了。

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快到我感到彷徨的地步。

有一天我处理了一起案子,起因是一群女性权力运动者在抗议游行,她们赤裸着上身站在铁笼里,似乎在上演什么行为艺术。她们的口号十分极端,简直不似在争取女性权益,反而是在提倡如何憎恨男人。

我对曾孙女阿加莎提起这件事,问她有什么看法。

阿加莎读高中,最近正在写一篇论文,她想以我的经历为主题,所以经常来探望我。

“现在就是这样的,人种之间,男女之间,甚至不同性取向之间,人们给自己一个特殊的定位,然后互相争斗,攫取利益,说白了这是现代社会底层人民争夺生存空间的一种战争方式。我了解您所经历的那场战争,那时候经济困难,国家内部难免产生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矛盾转移出去,比如发动一场战争。可现在不是能轻易发动战争的时代了,当矛盾转移不出去的时候,就只能内部消化,当一个小群体里有富人也有穷人,他们和别的群体不管怎么争斗都不会动摇社会的根基,好过无数穷人团结起来去对抗富人阶层吧。”

“但我觉得太极端的对抗方式,终究会伤害到自己。”我说。

“这也是转移仇恨的一种方式吧,比如以前一个男人过得很穷很苦,那么他会怨恨社会,甚至加入一些极端的社团党派,给社会造成巨大的影响,正如那位从一个落魄画家成为一国党魁的小胡子。可现在他只要责怪女人就行了,是女人抢走了他的工作,他的金钱,女人不但索要无度,还看不起他,甚至在网络上疯狂地责难他,女人多么可恨啊,所以他不需要去做对抗社会这么困难的事情了,只要对抗女人就可以了,大概觉得打败了女人,就不会再过得那么穷那么苦了,同理女人也一样。以及不同人种间,不同取向间,都是为了制造更多矛盾,也是为了将大矛盾换成小矛盾,将整体的矛盾化为零散的矛盾。这在底层人民身上更加明显,他们总能找到加以谴责的对象,比如一个黑人抱怨亚洲人抢走了他上大学的名额,抢走了他工作的机会,比如女运动员抱怨变性人居然参加女子举重,还获得了冠军等等。东方某个国家的政客甚至通过支持男女对立的方式当上了殪崋国家元首,不得不说这些转移矛盾的方法非常好用,当男人憎恨女人的时候,甚至能忍受更多的加班和更低的薪酬了,国家也因此感到满意,毕竟你不能把女人当菲利斯人那样大开杀戒。”

“你很有想法,但你会把这些写进你的论文里吗?”

“当然不,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只是个高中生,所思所想都很幼稚也说不定,我也不会把这些想法落在纸上或者网络上,以免被网上疯狂的野兽们分食。我是热爱和平,尊重弱势群体,支持社会主流言论的‘好人’。”

我感叹道:“但那些极端对立的言论让男人女人都忘了,他们才是利益捆绑最紧密的人啊,也让最底层的穷苦大众忘记了,他们本应团结在一起,却因为种种原因互相仇恨。”

又过了几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连工作都很难坚持,于是就宣布退休了。

我也算对法律事业做出了微末贡献,所以不但获得了荣归,还获得了一份来自伯纳国的邀请函,他们邀请我去伯纳的大学演讲,顺便可以公费旅游。

一听说免费,那还有什么可想的。

我不仅去了,还带上了曾孙女阿加莎,让她一路陪伴照顾我。

然而到了伯纳,还没等去大学演讲,就先收到了一个电视节目的邀请。

我烦恼地说:“我可不想去什么电视节目,帮我回绝了吧。”

阿加莎却劝我说,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节目,她很想去看看,再说只是去做观众而已,如果觉得无聊可以提前退场。

我是个宠爱孩子的老人,既然是阿加莎喜欢的节目,那就陪陪她吧。

这样想着,我就坐在名叫《今夜访谈》的观众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