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又说:“但我并不是因为这点不想出生的。”
“那是什么?”
“是没有选择。”见她一时没转过来,陆京燃轻声说:“父母是不需要经过培训的,可以直接上岗就业,这不可怕吗?而每个孩子都没有选择,这就是巴菲特说过的“卵巢彩票”。”
“……”
“是否做父母,是可以选择的,但孩子却没有这个权利,这是既定现实。一些生命,就像电影人贩子说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番茄酱尚且有保质期,他们却没有身份,没有姓名。”
“而我们呢,处境幸运多了,可一样没得选择。”陆京燃扬起脖子,眼神黯淡冷漠,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走出这个漩涡,在父母的嘴里,我是带着原罪出生的。”
“我母亲会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和你爸离婚了,还在这受苦。陆明峰会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二婚了,还整天受你的鸟气。”
他歪了下头,像疑惑,又像在说一个无关轻重的笑话,“可我从来没要求过他们什么。”
“我想不通,于是,我开始拼命找答案。”
雪烟“嗯”了声,鼻音渐浓,似乎又被他说得眼泪汪汪。
“那你找到了吗?”
“我们被生下来,现在还活着是基本事实。就像玩模拟游戏,我们被新建角色在这个世界,无法决定国度、父母、家庭、出身、肤色、外貌,很无力对吗?光是想想就绝望透顶,对吧?”
雪烟若有所思,轻声说:“但我们也只能被动接受这点吧?”
“我们确实得接受这个事实,这是无法改变的,但或许,未必就得那么悲观绝望,我们能改变是自己的生活和命运。”陆京燃说,“譬如安静还是活泼,善良还是冷漠,结婚还是不婚……”
他瞧着她笑,从沙发抽出一朵玫瑰,递到她面前,花瓣轻轻吻了下她的红唇,“再比如你,喜欢什么人,或是喜欢什么花?”
雪烟莫名红了脸。
她没眼看他,但余光还是瞥到那双手,在电视闪烁的轮播广告的光影中,修长得让人心动,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明显,一双很适合拥抱的手。
她有几分走神,但他的话还是清晰往耳朵里钻,“我们每个人都是孤岛,人生恶浪多,但浆在我们手中,想流浪到何处,全凭自己掌舵。你想过没有,自己究竟要流浪到什么地方?”
“流浪?”雪烟摇头,想到裴秀颖,神情迷茫起来,“可是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啊。”
“怎么会呢?”陆京燃敛眸,将玫瑰别到她耳边,“你自己在的地方才是家。雪烟,在这世上,不论四季如何更替,世界运转或者崩塌,你永远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雪烟愣住,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这么说。
“你从来没爱过自己,不是吗?”陆京燃一针见血,语气很淡:“可怜可怜自己吧,你对别人永远温柔,但是一味只懂得包容,去爱别人的人,又怎么会被爱呢?”
雪烟身子一震,想起过年和他的那通电话,一个蜉蝣般的念头浮上脑海。
她不太确定,迟疑问:“你要我,彻底离开他们吗?”
“怎么决定看你自己。”说半天,总算说到正题了,陆京燃口干舌燥,拎起杯子喝了口水,才继续悠悠说。
“我想明白后,就从陆家搬出来了。眼不见为净,尽管我抗争的方式幼稚了些,但是见不着他那张老脸,至少这样我会活得快乐些。我再大些,总有办法收拾他的。”
他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只是简单分享了自己的看法。
雪烟确实对裴秀颖绝望了,也考虑过长大后远远躲开他们。
但毕竟血浓于水,她一时半会还狠不下心来。或者说,她也害怕存亡未卜的未来,孤独了太久,便不想再过颠沛流离,漂泊无依的生活。
没有亲人,那该有多孤独啊。
另一方面,雪烟心里也清楚,再不改变,日子还是一样艰难。
于是,她下不了决心,总是拖延着,鸵鸟似的逃避问题。
雪烟仓皇抬起头:“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陆京燃眼神漆黑,笔直地盯着她看。
她好恐慌,瑟瑟发抖的,在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像朵被大雨倾轧得摇摇欲坠的百合花。
屋内依然昏暗,她洁白的裙摆散乱,落在丛丛玫瑰上,美得不可方物。
陆京燃觉得有把火灼灼烧了起来,像电视轮播的光影一轮一轮跳跃,热,烧得他口干舌燥,幽幽的夜里,似乎有一丝兽性蛰伏在他神经下,平时不声不响,现在已然苏醒,蓄势待发。
他心想,古人诚不我欺。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果真危险。
雪烟身子一震,眼神开始躲避起来,她也听见了那火苗声。
她莫名唇焦口燥,脑子纷乱得像野草疯长。
雪烟慌张地起来,想穿拖鞋,结果两脚打着绊,不小心一屁股坐他敞着的长腿上。
雪烟:“……”
陆京燃“嘶”了一声,倒不是疼的,是被刺激到的,身心都煎熬。
“你他妈……真会挑地儿坐啊。”
去见你
雪烟涨红了脸, 转过头,恰好对上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