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回头看去,见到是段折锋走出了屋子。
他们说话的时间,段折锋在院落中走了两步,见到墙角有一路黑色凝固的血迹,还歪歪扭扭地刻着符咒。
他抬头看向江辞月道:“这是什么?”
“村民用于辟邪的仪式,每家每户都有。”江辞月摇了摇头,“我向他们解释过,公鸡血和毫无法力的符咒是不能驱逐妖魔的,但他们执意为之。我想,这应该也只是求一个心安,就任由他们作为了。”
段折锋听完后,叹了口气:“师兄,你还真是迟钝。”
“为何这样说?”江辞月不太明白。
“你很快就懂了。”段折锋道,“既然过几天桃源村里要过节,还不欢迎外人,那我们就暂且离开吧。”
江辞月点了点头。
然后只听段折锋又悠哉道:“三天后再回来偷看。”
江辞月:“……”
……
三天后。
桃源村祀鬼节。这一日,家家户户不事田地,反而向村子中心的祠堂汇集。
人人脸上皆是沉重之色,似乎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
而桃源入口处,江辞月有些心虚:“我们不该来偷看的,桃源村有自己的规矩。”
“规矩的另一面,是可能腐败的暴力。”段折锋则说,“你身为玄微真君嫡传弟子,难道没有这个责任管束桃源村吗?”
江辞月说不过他,勉强点了点头,说:“我们只负责旁观,不可随便打扰。”
“这也是我想说的,希望你届时不要冲动。”
两人打晕了两个桃源村民,将人拖进桃花林里,先绑起来。自己则顶替了他们的身份,走向村中的祠堂。
祠堂前,人群正在排队。仔细看去,是两个大篓子里堆放了无数桃木制作的半脸面具,每个人都领了一张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张嘴。
段折锋和江辞月随波逐流地向前,前者随手一捞,将一张狐狸面具戴好;后者则拿到一副白鹤面具,沉默地戴上。
踏入祠堂之后,只见百余个桃源村民熙熙攘攘,一边小声议论,一边围坐在墙边,将中心的空位让出,似乎在等祀鬼节的主持人。
趁着这个时间,段折锋低声问江辞月:“师兄,这里一共一百多人世代生存,理应对彼此十分熟悉,只凭声音都可以认得出身份。你猜,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戴上面具?”
江辞月沉吟片刻,猜测道:“也许是七百年前的先祖传下来的仪式吧。”
“仪式也有仪式的成因。”段折锋意有所指,“其实有很多事,只有戴着面具时,做起来才能更果断……换句话来说,只要抛弃身为人的身份,那么谁都可以成为妖魔。”
很快,村民们到齐之后,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畜生面具。
祠堂内却反而安静了下来,场面不像是人类祭祀,倒更像是妖魔齐聚一堂。
须臾,一位头戴猫头鹰面具的老者来到了祠堂中心,在所有人的瞩目中,他恭敬地饮下一口祖上传下的“神酒”,开始跳起了祭祀之舞。
所有人肃穆而立,等待着猫头鹰面具完成他的舞蹈,并将一个神话故事在歌谣中娓娓道来——
【传说,天地之初是一片虚无混沌。天神以一支画笔,将天地分割开来,形成了现在的世界。
然后,天神又创造了草木、飞鸟、走兽和桃花树,让它们在大地上繁衍。同时,天神自我孕育,诞生了自己的后代——桃源村人。
不知过了多久,飞鸟吃草木、走兽吃飞鸟,而天神的后代负责维护三者的平衡,一直相安无事。只有桃花未经节制地生长,终于蔓延了整个世界,并在桃花林里生出了一个恐怖的鬼神。
鬼神与天神相争斗,割据出不同的地盘,所以天神的后代不能踏进桃花林一步。
可是,天神渐渐衰弱,所以鬼神的后代——妖魔却可以迈出桃花林,来桃源村里索取贡品。一旦村子交不出贡品,鬼神的后代就会抓走一个村民,吞噬天神的一份力量。
为了拖延鬼神的步伐,他们必须交出相应的贡品……】
听完这则神话,江辞月微微皱眉,察觉里面有些不妥。
但他还未理清思路,先听见猫头鹰面具低低唱道:“孰能奉天,孰能祀鬼?”
话音刚落,整个祠堂里,所有戴面具的村民都齐刷刷地重复道:“孰能奉天,孰能祀鬼?”
猫头鹰面具上前一步:“孰能祀鬼?”
满堂俱寂。
这一刻的沉默仿佛是刺骨的寒风一般,带走了所有人身体的温度,整个祠堂如同冰窟。
最终猫头鹰面具确认了无人应答,终于拱手道:“请签筒!”
绘桃源(2)
祠堂内,猫头鹰面具取来签筒,自己先从中抽了一支签——是长签,然后递给下面的人。
戴着面具的村民们一言不发,似乎早有默契,每人取出一支签,再按顺序传递给下一个。
如是经过一个小女孩时,她也想抽,却被身后的大人牢牢抱住了:“天神大人不喜欢小孩子的……”
“这是为了公平。”猫头鹰面具的声音很浑厚,说话不容置疑,“选中什么人,由天神来决定。”
女孩于是把手放进签筒,最后抽出了一支长签,她身后的妇人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祈祷了起来。
段折锋和江辞月都是抽出了长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