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2/2)

“这是著名人鱼研究专家马格门迪教授的继子道里安失踪的第九天,此人于前些天逃离精神病院,不知去向,很可能在沿海附近游荡。据称,道里安信仰邪教,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曾导致医院里一名医生死亡,非常危险,如果您知道他的行踪,请立即……”

默尔曼关掉了显示屏。

卧室顿时被寂静吞噬,像看不见阳光的深海一样令人窒息,而道里安一动不动。

默尔曼没有说话,他凑上去,和道里安接吻。

几分钟后,道里安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还不太饿,我想喝水,再来点止疼药。”他说,仿佛并没有被刚才那段新闻影响。

“可你总得吃点东西,你现在处于恢复的关键期,你必须得补充养分。”默尔曼忧心忡忡,他给道里安端来了一盘生鱼片和小份蘸酱,“苏珊喜欢这个,她说蘸酱是她亲手做的,如果你吃不下东西,也许可以试试这个。”

道里安不忍心拒绝他们的好意,于是尝试蘸酱吃了一片。

“唔……!”道里安差点直接吐了出来,并不是生鱼片和蘸酱不美味,恰恰相反,它们的味道太过浓烈,像炸弹似的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道里安甚至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算了,还是不要蘸酱了。”道里安不明白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他任由默尔曼替自己擦掉眼泪,两人分享着把剩下的生鱼片吃光了。

味道很不错,道里安吃完后舔了舔嘴角,也许是前段时间吃了太多压缩饼干和营养膏的缘故,生鱼片的腥味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胃口,甚至让他觉得还可以再来一点儿。

“还要再来一点儿吗?”默尔曼盯着道里安被舔湿的嘴唇,这样问他。他似乎总是能猜到道里安心中所想。

道里安看着默尔曼眼睛里的银灰色,想拒绝的念头自发缩回了脚:“唔……还有吗?”

默尔曼笑起来:“当然。”

用餐结束后道里安获得了两颗止疼药和一杯盐水。

他现在有点低氯血症,需要补充大量的盐分。他的食欲不振,偶尔反胃和神经痛都是低氯血症的症状——默尔曼这样诊断,毕竟他是医生,道里安听他的总没坏处。

而至于其他……

经历过逃亡路上的各种波折,道里安对身体上的变化已经不太在乎了,总归他没死,也没被马格门迪抓住,还好好地和默尔曼在一起不是吗。

虽然早有准备,刚才在浴室洗澡,道里安发现自己的大腿上出现了隐约的鳞片状纹路时,还是一阵心惊肉跳,他没把这事告诉默尔曼,也许后者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告诉他。

道里安不知道那间疗养院的实验正在把自己变成什么怪物,他甚至不无讽刺地想,如果是人鱼,那或许不坏?

他们不择手段想得到的东西最终降临在了道里安的身上,也许这就是命运。

道里安的逃亡生活再一次平静了下来,默尔曼说过几天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最快一天就能回来,如果遇上麻烦,也许要拖延几天,总之绝不会超过一周。道里安感觉出这是默尔曼不愿分享的私事,因此他不会强迫对方一定说个清楚,伴侣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以及个人空间。

虽然道里安不会承认,但他常常在暗地里把自己与默尔曼那位不负责任的前任比较,他希望自己做得比对方更好,默尔曼应该了解到道里安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除此之外,一切安好。

安德烈夫妻因为工作的缘故,并不经常在家,而如果他们偶尔能回家吃晚饭,一定会叫上道里安和默尔曼——他们必定清楚道里安的身份,但他们从不提及,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他们是一对非常热情且真诚的夫妻,毫不避讳地在道里安面前相互抱怨工作,调侃高得离谱的物价,又或者分享自己今天犯蠢出的丑。

道里安新奇地看着他们,像看着另一个星球的生物。

请原谅他的大惊小怪,毕竟这是道里安头一次碰上这种相处模式的夫妻,和谐,愉快,包容,伴侣相互扶持,这简直是教科书一般的家庭关系,好得令道里安觉得不真实。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糟糕事,道里安不敢轻易相信他们,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确从这对夫妻的眼神里看出了异样——他们在看向道里安时,特别是看向默尔曼时,总有一种热烈的情感,道里安很难形容,并非是研究所那种把他们当做实验体的狂热眼神,而是……崇敬,又或者倾慕?道里安说不上来,他总有种自己是祭坛上的神像的错觉。

这种错觉或许是由另一重原因导致的,那就是这间屋子里浓浓的宗教氛围——海神教。

道里安知道自己不该随意评价收留自己的恩人,而且他也必须得再三强调,他对任何宗教都并无偏见,只是安德烈和苏珊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道里安面前掩饰他们的信仰。

道里安没有随意在别人家走动打量的坏习惯,可他同默尔曼住在客房,总得去餐厅吃饭,总得去厕所,那么他就不得不路过客厅,如果有房间没关门,他的余光就会不由自主地扫上那么一眼,由此他在屋子里的墙纸和装饰物中发现了许多与海神教相关的图案和标志,比如一些海浪条纹,波塞冬和末日戟,各种人鱼形象……

最关键的是,道里安偶然在沙发上看到了一本叫做《大海的指引》的精装纸质书,这可是海神教里如同《圣经》一般的存在——它的内容在网上到处都是。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默尔曼也信仰海神教。

而且从安德烈在新闻里的讲话也能看出,他们是海神教温和派那一挂的——激进派鼓励所有人现在就该去跳海。

道里安对安德烈的印象也不错,因为后者声称自己会在上任后治理海洋污染问题。

也许在几个世纪前这样的口号到处都是,也无人在意,可在如今的末日时代,说出这样的言论可需要不小的勇气,就好比一只蚂蚁妄图阻止喜马拉雅山的滑坡,只会显得自不量力,引人发笑。

道里安猜测,这也同样能解释为什么安德烈在民众中人气颇高,因为他获得了海神教信徒的支持——虽然他并未表露自己的信仰,但比起如今当局尖锐的反对态度,他的政见受到了普遍好评。

当然,抨击安德烈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库伯,他曾公开质疑安德烈的言论,说后者根本就是个骗子,只会操控利用民众的心理,他在上台后就会原形毕露……

道里安对库伯的主张毫无兴趣,但是当他在新闻中看见对方的脸后——

“我见过他!”道里安暂停了视频,他叫来默尔曼,指着库伯说,“在疗养院里,我在疗养院里见过他!”

道里安非常肯定自己见过库伯,就在疗养院里。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和默尔曼第一次见面的三天后,他决定去楼下小花园散心并恰巧碰见默尔曼的那天下午,库伯坐在轮椅上,和一些人悠闲地交谈,然而当他们发现了道里安后便立即离开了。

鉴于那间疗养院的实际作用,库伯也绝不会是普通的病患。

道里安的情绪有些激动,从他逃离疗养院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默默思考一件事——

如何揭露罗伯特那间疗养院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