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湖边买了房子,从卧室窗户也能看着鹅。”
“那玩意儿顶能叫唤,特别是饭点儿。”
“黑的和白的合不来,一天到晚总掐。你看你喜欢哪种,剩下的炖了吧。”
他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从那几只鹅说到两人曾经的家。什么门口的炒菜馆改成火锅城了,什么对门新搬来一家人,什么他炖着汤睡着了,烧糊了余远洲的锅。
丁凯复不是个婆妈的人,如今说着这些琐碎,明显是刻意攒起来的话头。
余远洲一直不说话。他现在头晕得厉害。丁凯复的声音嗡咙嗡咙地震荡在耳边,像是隔着水。
“二中的楼,今年年底就能建完。一楼我准备···”
“不准放我爸铜像。”余远洲开口打断他。
丁凯复见他肯说话,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你说不放就不放。都听你的。”
他就这么抱着余远洲在雨里走着。走得不能说慢,只能说慢到家了。跟老太太跳秧歌差不多,走两步退一步。
雨越下越大,余远洲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后头往丁凯复怀里一歪歪,不动弹了。
丁凯复小臂使劲儿颠的他:“远洲!喂!远洲!!”
余远洲没动静。湿发贴在惨白的脸上,死了似的。
这可把丁凯复吓坏了,也顾不得多摸这两下便宜,吭哧吭哧地跑起来。
丁凯复身上很有肌肉。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活肌肉,而是硬邦邦的死肌肉,像是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儿的工人。
余远洲颠簸在他怀里,恍惚不已。蓦地就想起去年冬天,丁凯复也是这么抱着他进急诊。
回忆一旦起了头,就像是脱线的毛衣,秃噜噜地没完。不仅是两人对面的那些,还有隔着屏幕的那些。
听说看鱼可以平心率,「黎英睿」置办了个两米大鱼缸。在他被抑郁症折磨的那些个夜里,就给他打视频。镜头对着那个大鱼缸,不说话,一陪就是几个点儿。水泵嗡嗡的声响,男人偶尔的清嗓。明亮的阳光,温柔的沉默。
可能是不太会养鱼,死得一茬茬的,每次开视频里边的鱼都不一样。但鱼缸永远是锃亮的,一点苔都不挂。
越回忆越乱,乱成毛线团,卡在胸口。四肢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远,他最后竟就这么在丁凯复怀里彻底昏过去。
余远洲这一溜达,走出来挺老远。
丁凯复光脚跑了能有十来分钟才到地方,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下巴颏往下滴答。
还没等他摁铃,一个胖老太太推门出来了。急忙忙地把人往屋子里领,又是拿毛巾又是拿睡衣的。
丁凯复把余远洲放到客厅沙发上,给他擦脸上的水:“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