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倒是跟从前一样,并未理会他们,他依旧沉默地独行走在路上,只不过在看到那颗老槐树上那道与众不同的痕迹时,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唇角却扬起了一道明显的嘲讽。
等他离开。
众人才彻底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发觉自己后背都冒出冷汗了。
“我怎么觉得这位二少爷越来越吓人了。”有人看着裴郁离开的方向轻声呢喃。
“是啊……”有人长舒了口气,还想说话,忽然闻到一股子异味,不由皱眉:“什么味道?”
“怎么了?”开始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见那最先闻到异味的人皱着眉四处嗅起来,也觉得空气中的气味不对劲,这一闻却让人作呕,一群人纷纷变了脸,“靠,什么味道,臭死我了!”
“我怎么闻着是夜香的味道?”
“怎么可能,咱们府里的夜香都是有专门的人送出去的,而且现在又不是倒夜香的时间。”
众人嘀嘀咕咕的,想四处找找,忽然听到墙边传来一些动静,就像倒水声,可味道却奇臭无比,那不是夜香的味道是什么?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放下手里的碗走过去一探究竟,这一看,却让他们差点臭晕过去,脸色也变得青白非常!
竟然真的有人往家里倒了夜香!
赶着吃饭的时辰做这种缺德事,后院这边的下人全都叉腰骂了起来,还有人提着灯笼去外面一探究竟。
……
徐琅远远听到信国公府那边传来的动静,叉腰狂笑。
他今天从家里离开之后先是去西街找了那边的黑老大要了几十个人先后去裴家各大铺子、酒楼搞破坏,本来闹到这,他就打算罢手了。
可他才出来就发觉身后有人跟他,开始还以为是跟他有仇想故意寻滋报复他的人,便想着故意躲起来看看究竟是谁跟踪他,再想法子来个绝地反杀。
徐琅虽然读书不行,但在这种事上却向来在行。
以前只要徐父在家就会带着他满山跑,还会把他扔进军营里面看那些将士训练,即便后来徐父去了蓟州,也给他安排了武师傅指导他。
那武师傅原本也是将士出身,还是徐冲的左膀右臂,只不过因为在一场战役中伤了腿便只能退伍回家,徐冲知道他不想碌碌无为在家赋闲无事,便请他留在燕京教徐琅本事。
他当初曾在军营担任参将,本事自然不小,教导徐琅的课程里面也包括追踪和反跟踪这些训练。
可当徐琅故意拖延着走了一条僻静的小道躲起来,才发现跟踪他的竟然都是熟人。
——他家那些护卫。
他在发觉这件事情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不快,他觉得老爹这是不相信他,甚至想直接回家跟老爹闹一场,但想了想,徐琅又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
这样直接闹有什么意思?
保不准还会让老爹觉得他不沉稳没本事。
徐琅向来要面子,自然不想让老爹觉得他冲动没本事。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
他故意没出现,看那群护卫在外面急着找他,等他们走远之后才翻墙出来。
没走原本那条路。
而是又回到了那个黑老大那边。
他打算背着他爹再折腾出来一点事让他看看他的厉害。
倒夜香这事是徐琅半路想到的,他托那位黑老大帮忙找了守经街那边专门倒夜香的人,又带了几个身手好的摸黑去了那边。
黑市做事向来不问姓名,只看钱。
那黑老大在黑市做了几十年,即便知道他是谁也不会说什么,徐琅自然不担心会被出卖。
徐琅事先就跟那几人说过倒完夜香立刻就走。
他也有点小聪明。
虽然再恼裴家,也不会给裴家抓到自己的把柄,他自己出事是没什么,却不想因此连累老爹和阿姐,所以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他就嘱咐只倒后院这边。
他自小跟着阿姐来惯了裴家,知道裴家什么地方有护卫巡逻,什么地方没有。
后院人多眼杂,干得又都是一些杂活,自然无需人巡逻。
估摸着这会那几个人已经跑了。
徐琅也总算是快意了,他站在这都能闻到那个味道,的确有点恶心,徐琅隔得那么远都有点想吐,不过他心里很爽,虽然不能直接倒在陈氏和裴行昭的面前,但能让他们恶心一下也是好的,徐琅心情很好,手指缠绕着空了的荷包,高马尾一晃一晃,正准备哼着歌离开,忽然察觉到一抹视线。
他自幼习武,六识过人,几乎是立刻就看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漆黑夜巷中,有个白衣少年正无声地看着他,少年长相俊美、气质却极其阴郁,站在看不到光的黑暗巷子里犹如鬼魅一般,有那么一刹那,徐琅看着他那双没有一点情绪的黑眸,觉得自己的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为什么裴郁会帮他?
徐琅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从来都跟他爹一样,到哪都是霸王一般的人物,他爹在外面领兵打仗,他在燕京城也有一帮跟班兄弟,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威风凛凛,从不知惧怕为何物,即使知晓家里马上要不如以前了,他也没带怕过。
这燕京城中多的是倒下之后再起来的,谁又能断定他们徐家以后起不来呢?只要这条命还在,他就不怕!他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纵使读书不行,可投身军营,他自信自己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前朝也有一位姓霍的少年将军,十八岁封冠军侯,十九岁加拜大司马骠骑将军,徐琅从小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偶像,要不是如今四海升平,无仗可打,他当真也想跟他一样去外面闯荡出一番天地。
虽然现在时机不行,但徐琅十分确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闯荡出一番天地!
届时,他要让阿姐和老爹比如今过得还要好!
他的世界不大。
现在容纳的也就只有阿姐和老爹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