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问他:“听说什么?”
先前问话的人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嗓音跟身边人说道:“我不是有个表妹在二夫人那边做跑腿嘛,刚才她说二爷派贾护卫去了夫人那边,责怪夫人跟徐家退亲。”
“什么?”
旁听的一群人都面露震惊:“这是什么情况?之前二爷和夫人不还急吼吼要跟徐家退亲吗?怎么忽然又责怪夫人退亲了?”
“这谁晓得啊,咱们家里这两位主子一天一个心思,比六月的天还要多变,”被扣了月钱,那人心里正带着怨呢,说起话来也不免冷嘲热讽,他刷着墙,过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不过我猜测恐怕是宫里那位的心思变了,徐家啊怕是倒不了咯。”
“要不然二爷好端端地跟夫人撒这个气做什么?”
外面的人都尚且知道裴家跟徐家退婚是因为宫里那位的缘故,他们作为裴家的一份子岂会不清楚?现在家里可还躺着不少之前替徐姑娘说话的人呢。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变了脸,徐家倒不了了?那……
他们正要说话就听到后门那边传来一阵动静,又听到有人喊“二少爷”,一群人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了过去,就看到夜里出去的二少爷回来了。
他们也不敢说话。
甚至情不自禁地掩藏起自己,直到注视裴郁走远方才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听到动静,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天也真是够精彩也够奇妙的,从来没吵过架的二爷和二夫人闹得不可开交,家里一堆人都被罚了,现在连带这位二少爷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咯。”忽然有人这样感叹了一句。
其余人也都跟着叹了口气。
……
后面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徐家,裴郁不知道,但他也不担心,如果徐家真的如裴行昭想的那样,那日后裴家只有龟缩起来的份,别说这些人了,就连陈氏和裴行昭也不敢正面跟徐家对抗。
这很好。
回到自己院子。
没有点灯的院子,只有头顶高悬的那轮明月投射下来一点光亮。
不过今日十四,月满盈光,即便不点灯,也够亮,他放下身后的竹篓,习惯性先打了水洗了手,这才回房点灯,先喝了口冷茶,裴郁去外面简单洗漱了一番。
没烧热水。
他冬日都不怎么用热水,更何况如今已是夏日。
冷意能够使人凝神清醒,他夜里还要看一个时辰的书,太过温暖的环境容易让人昏昏欲睡,所以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只要不是冷到写不出字,裴郁都是用冷水洗漱。
只不过今日裴郁洗漱好又换完衣裳坐在书桌面前摊开书的时候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立刻就沉浸进去,反而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叫元宝的小厮说的那些话。
她到底为什么要叫徐琅保护他?
他们也就小时候才有所接触,之后即便偶尔见到,她对他也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过多的往来。
裴郁猜不透。
若换作别人,裴郁根本懒得费心思去想,别人如何想如何做都与他无关。
偏偏是她……
枯坐一会后,裴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起身取下书架上面那个黑木盒子,午后捡到的那个香囊也被他小心珍惜地藏在了里面,原本他只是想偷偷藏着,什么都不做。
这东西不能被人知晓,连带那盒子里面的其他东西一样,不然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可如今,他还是取了出来。
这一只本不是给他的东西却因为是她做的而被他视若珍宝。
他小心翼翼握于手中。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裴郁把这只香囊放于书桌上的时候,他闻着那股子淡淡的药香味,原本起伏波澜的心竟然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自己常年采药,还有一位名医师傅,无需去看都能知道这香囊里面放着什么药材,酸枣仁、首乌藤、百合、合欢皮、茯神、茯苓、柴胡……这些都是静气安神的药材。
可裴郁知道带给他这个作用的并不是这些药材本身。
而是她。
因为这是她做的。
即便不是做给他的,但只要想到这是她曾经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再把药材一点点放进去,他心里就软乎得不行,只是想到她的付出竟被陈氏这样践踏,裴郁的眼底又不自觉闪过一抹暗色。
他神色阴郁,抿唇不语。
直到目光重新投落在那只香囊上面,才再度变得柔软起来。
手指似是想去轻抚香囊表面,但最终还是被他遏制着收了回来,指尖蜷于掌心之中,裴郁没再去想云葭为何那么做的原因,因为他深知她不会伤害他。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信任的人。
即便他们之间从无什么往来接触,但他就是如此笃定。
没有缘故。
这样想着,裴郁的唇角竟也不自觉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倘若此刻有第二人在这,看到他这副模样恐怕会大惊失色。
不过此时只有裴郁自己。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一点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