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2/2)

徐冲当时所有的怒气和委屈在那一瞬间尽数化成惊恐和后怕。

他下意识站起来往外走,他想抱住悦悦哄她安慰她,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真的,可悦悦看着他走过去,不仅没有像从前那样扑进他的怀里,反而睁着那双惊恐的眼睛一点点往后倒退,然后在他还没有触碰到她的时候,红着眼睛转身往外跑。

她绣鞋上坠着的明珠一颤一颤,似乎随时就要崩断,而她头上簪着的那朵她素日最喜欢的绢花也在她跑动之间掉了下来。

可她却没有去理会。

她任由那朵绢花和那本书一样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徐冲看着她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他能看到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颊坠落,然后随着风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悦悦!”

从未见过女儿这般,徐冲当即就变了脸,他神色慌张,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想追出去,可就在他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他止步回头,凝息看向烛火下姜道蕴同样怔然苍白的面孔。

她像是也没有想到自己那番话居然会被他们的女儿听到。

四目相对,姜道蕴从原先的怔忡中抽回神,原本的怔然消失,她看着他,那张美貌的脸上闪过几番犹豫,可她最终还是看着他绝情道:“她总会知道的。”

刻薄又无情。

怒气瞬间从他的胸腔一路直窜至天灵盖,徐冲双目殷红、气息沉重,如果刚才他红了眼睛是委屈不甘居多,那么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愤怒。

他可以忍受姜道蕴的一切。

无论她怎么对他,他都能忍,可他不能忍受她竟能对悦悦也如此薄情!

外面的风轻轻吹晃着屋中的烛火,而徐冲双手紧握目光冰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姜道蕴,他的呼吸沉重、身形紧绷,平日面对姜道蕴时永远充满小心和珍视的虎目也在那时折射出锐利冰冷的锋芒。

“姜道蕴。”

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姓名。

看着貌美女子神色怔怔望向他,他神色阴沉地沉着嗓子看着她说道:“如果悦悦和阿琅因此有什么事,别说你,就连你那个好义兄,我也不会放过。”

话音刚落。

肉眼可见他的妻子变了脸。

在看到自己的女儿那样跑开都没有过太大反应的她却在他那句话后激动地站了起来,也让徐冲的心骤然沉到谷底,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胸腔因为过度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眼睛都瞪大了看着他说道:“徐冲,你敢!”

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能带着一千人深入敌营,也能把手中的长刀架在亲王的脖子上,他是徐冲徐长猛,是大燕最年轻的国公和将军……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庶民。

他真想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你尽管可以试试。”

徐冲看着姜道蕴说完之后便不管她是何反应,抬脚就走了出去,可没有人知道面色冰冷阴沉的他心里有多痛苦,仿佛刀绞一般。

不属于你的人,怎么留也留不住

那之后。

徐冲没再主动去见过姜道蕴,自然也没有答应她和离的要求。

她的院子虽然没有被他封锁起来,但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他跟姜道蕴吵架了?虽然以前他跟姜道蕴也有争吵的时候,但每次不出一天,他就会主动低头去跟姜道蕴求和,唯独这一次,无论是他还是悦悦和阿琅都没再去见过姜道蕴。

姜道蕴就那样一个人待在她的院子里。

变天了,这是当时徐府众人心中的唯一想法,只是为何缘故,谁也不知。

徐冲当时已接任他爹的位置,还是有从龙之功的重臣,当今天子更是他自幼玩到大的兄弟,只要他不想退婚,谁说都没用,即便是他那位颇有名望的岳丈……他要真想,姜道蕴就算死也只能死在他家的宅子里入他徐家的祖坟。

徐冲不是没脾气,相反,他从小就不是一个什么好脾气的人,以前跟裴行时和李崇他们相处,哪次不是他们让着他?更不用说别人了。

他对姜道蕴好,那是因为他爱她。

所以他可以忍受姜道蕴所有的毛病和缺点,也可以把自己放到尘埃里宠着她惯着她,偏偏他的这一份付出竟让姜道蕴觉得他随意可以折辱。

实在可笑。

那阵子,徐冲每日除了上朝去军营就是在家陪着两个孩子。

悦悦因为那夜的事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再无从前的笑容,阿琅……他虽稚龄不懂许多事,可小孩子向来是最敏感的,他清楚地意识到家里要出事了,或者已经出事了,所以那阵子他总是眼泪汪汪的,每日不是窝在悦悦身边就是躲在他的怀里哭。

他听说姜道蕴病了,病得很严重。

下人给她请了大夫,她却执拗地不肯喝药。

母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她找了他过去与他说了很长的话,彼时母亲其实也已经不年轻了,在失去父亲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平日都在山上观中清修,那时却为了他特地下山了一趟。

她跟他说:“当初本以为给你娶个知书达理的媳妇能管着你,所以你爹跟我听到先帝给你赐婚姜相家的姑娘自是十分满意,可没想到……”年迈的妇人头发雪白,在失去丈夫又听说儿子的经历之后,她眉眼之间再无从前的明朗,而是笼着轻愁唉声叹气,“要是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即便冒着得罪先帝的风险也应该为你退了这门亲事。”

再说从前已经没意思。

好不好的,他们也都到这一地步了。

所以母亲也只是问他:“冲儿,你跟娘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冲不知道,他能跟姜道蕴说“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放你走的”,可他没法这样跟他娘说。其实说真的,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跟姜道蕴分开。

可他分不清这一份不想是因为他还爱着姜道蕴,还是为了他那一双可怜的儿女,又或许是因为他单纯不想丢脸,不想沦为燕京城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