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2)

徐冲当即就怒上心头。

酒水溅湿了他身上的大氅,而怀中小孩更是因为裴行时的举动而颤抖不已,看着小孩仓惶不已的模样,还有泪盈于眶的双眸,徐冲咬牙让人先带裴郁下去,而后便单手解掉了身上的大氅。

他向来不是能忍的人。

裴行时敢冲他砸酒瓶,他就敢抡起拳头揍他一顿,而且他也早就想好好揍他一顿了,所有的不满和怒火还有对好友的失望全在那一刻爆发出来,何况那时徐冲心情也不算多好,虽然儿女双全,但他跟妻子的关系却一直僵在那边,并没有因为两个孩子的诞生而转好,反而变得越来越冷淡,他捉摸不透自然烦心不已,也想打一架散散肚子里的邪火,所以他关上身后的门就捋起袖子冲过去跟裴行时干了起来。

他们从来也没有打过那样的架。

他们自小相识,说穿一条开裆裤长大都不夸张,按理说许多像他们一样身份的人,总看不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少年意气高,总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徐冲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他那会可不喜欢裴行时了,他爹总爱拿他跟裴行时比,说他武功没裴行时高,读书没裴行时好,哪个小孩喜欢这样被人说?

可偏偏裴行时是个温和的性子。

他从来不会计较他的想法和偶尔升起来的嫉妒心,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包容他爱护他,以至于徐冲每次被他爹还有书院那些先生撩起来的火气都会击垮在裴行时的好脾气里面。

徐冲从未想过自己的好友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

既然他不清醒,那他就把他打到清醒!

而裴行时似乎那阵子也觉得憋屈,也没跟从前似的让着他,两人就如山林间的虎豹一般,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拳,最后打得都气喘吁吁才停。

“崔瑶要是见到你这样,估计在天上都不会待着安生。”

“那就让她来找我,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徐冲当时正在擦拭嘴角的血,心里也在暗骂裴行时这个狗东西下手真他娘的重,他都避着他要害,怕他不小心死了,他倒好,哪里是要害就往哪里揍。可他心里所有的腹诽都在裴行时那句话后停了下来,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低头。

有细碎的阳光从封闭的横窗里照进来,漂浮的尘埃之中,他能看到裴行时紧闭的双目眼角流下来的清泪。

徐冲一时喉头微哽。

他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没办法认同裴行时的所行所为,却也不禁去想,如果他是裴行时,他会如何?那天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裴府,走前他看到被随侍护着的小孩依旧执拗地看着裴行时所在的地方。

随侍面露难色:“属下想带二少爷去别处休息,可是他不肯。”

徐冲没说话。

他走到裴郁的面前,看着那个还没他小腿高的小孩问道:“要不要跟叔叔走?叔叔家里有两个小朋友,一个比你大,一个比你小,你要不要跟他们去玩?”他那时想过既然裴行时没办法照顾这个孩子,那不如他就带裴郁离开,反正他家有两个小孩,彼此作伴也挺好。

可裴郁看了他许久却摇了摇头。

“那样阿爹一个人就太可怜了。”小孩稚嫩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却始终看着裴行时的房间。

徐冲回忆往事,很难不长叹:“之后裴行时离开燕京去边塞驻守,我无故也不好再去裴家,后来我跟你娘分开,去了蓟州就更加不知道他的情况了……若是早知他会变成这样,我当初真该再好好揍你裴伯伯一顿。”

早知当初的话没意思。

徐冲回过头与云葭说:“我跟你弟弟没意见,你想让他留就让他留,家里不缺他这口饭吃,虽然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但总归你爹我还是能护着你们三个的。”

云葭听他答应不由松了口气,她脸上才浮现一个浅浅的笑,就又听父亲说道:“只是这孩子从小主意就大,只怕就算我们答应了,他也不会轻易同意。”

崔家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云葭自然知晓这事不易,但这世间之事难道因为不易就不去做了吗?倘若如此,那这世间万般艰辛之事都无需去开这个头。

只需随波逐流就是。

何况云葭知道裴郁那张冰冷外壳下的心其实是炙热滚烫的。

她重新看向屋中的裴郁,他依旧躺在床上,还是那副时刻防备且怀有戒心的样子,他仿佛永远都是这样,无论是否清醒,他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沉默、冰冷、不近人情、像一尊没有血肉和情绪的雕塑……

可当日在寺庙,他却曾主动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还有那个不知道真假的梦境。

因为这些,云葭相信这事或许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难。

“您放心,这事我会与他说的。”云葭重新转过头与身边的徐父说道。

徐父正要点头,就听院子那边传来一阵蹦蹦跳跳的声音,回头看,是徐琅蹦跶着回来了,他显然也听到了云葭的话,一边兴高采烈地蹦跶着进来,一边问云葭:“说什么呀?”

小少爷自从跟自己的老父亲解开误会之后,早先阴霾的情绪早就拨云见日。

他一路蹦蹦跳跳,因为先前被河水打湿而一绺绺粘在一起的高马尾也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他的心情显然很好,看到父女俩回头朝他看去就朝他们咧开嘴笑。

少年灿烂夺目的笑容十分容易感染人。

云葭看着也不由展眉一笑,回想孟大夫先前说的话,心中也更加坚定要把裴郁留下来。他与阿琅年纪相仿,又都是男孩子,多多相处,想来也能让他的心境变得开阔许多。

“在说裴二公子的事。”云葭没有隐瞒,如实道。

徐琅一听事关裴郁,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不好了,立刻敛下面上的笑容,小跑过来,他先往窗子里面看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询问:“他怎么了?孟爷爷不是说他没事吗?”

云葭道:“外伤是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徐琅想到一个可能,不禁瞪大眼睛拔高声音,“裴家虐待他了?!”

话音刚落,脑袋就挨了他爹一下打:“轻点,你想把他吵醒不成?”

“靠,你下手不会轻点啊,我这是脑袋不是瓜!”徐琅嘟囔着拿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但声音却的确放轻了。

云葭既好笑又无奈地看着父子俩,又见面前少年因为刚才那一阵来回走动,脸上出汗而使得原本的药水也有融化的迹象,便蹙着眉拿帕子先替徐琅擦了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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