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有这样的举动。
云葭错愕回眸,轻声问他:“怎么了?”
裴郁看了眼面前的明家父子,没立刻说话。
云葭不知道裴郁怎么了,但她还是先同明家父子点了点头,而后带裴郁走到一旁,等听裴郁说完那番话,她不由惊讶道:“真的?”
明家父子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只听那位县主忽然惊讶出声,明长遂还以为怎么了,不由关切问道:“县主,怎么了?可有明某能做的?”
云葭压抑着震惊的心情重新走了过来,她没说话,目光却落在明长遂的伤脚上。
她的打量落于父子俩的眼中。
明长遂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别人的目光,也早就不在意了,可明暄不同,他平生最厌恶别人看他爹的脚,这种厌恶足以抵消所有的畏惧,此刻他竟也顾不上裴郁的那一份威胁了,当即沉下脸想问她看什么。
然后让她滚出去!
可还不等明暄喝问出声,就听云葭问道:“明先生,你这腿有找大夫看过吗?”
她话中皆是关切,并无半点嘲讽和可怜,这让明暄心里的怒气渐渐消了下去,他没再说话,但还是寸步不离地站在他爹身边,脸色也依旧有些不大好看。
明长遂知道他在介意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后跟云葭温声说道:“看过。”
云葭问:“大夫怎么说?”
“附近的行脚大夫说我伤了根本,日后不能再像正常人那样行走。”说起自己的伤腿,明长遂也是无奈的,可或许是无奈的事多了,他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他出生清贫,二老费尽心思供他读书,可就在他高中的时候,二老却因多年的病痛接连离世。
因为这个缘故,那年他没能继续往上考,而三年科考,要等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他没时间没精力也没钱继续去熬。
遇到淑娘之后,他以为老天总算开眼了。
没想到淑娘先是被恶霸看上要强占了她,后来他们举家跑至燕京,来到了徐家这个庄子,他原本以为蔡泓是他的伯乐,以为终于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他们一家人安生栖息了,没想到蔡勇却醉酒欺负了淑娘还把她给杀了。
那阵子明长遂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每日浑浑噩噩,从山上摔下,断腿在床的时候曾不止一次怨天尤人。他扪心自问这辈子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可为什么老天却总要一次一次地与他开玩笑?每当他对以后有点盼头的时候,老天爷就会手拿长棒重重敲他一下,让他知道人活着还能更糟糕。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算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
如果不是因为暄儿还小,如果不是怕就这样去了地底下,淑娘看到他会怪罪他,他恐怕早就要跟着他的亡妻一起去了。
多年过去。
眼看着暄儿一天天健康地长大,明长遂心里的那点怨气也早就没了,不能像正常人就不像吧,反正暄儿也渐渐长大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此刻被云葭这般询问,明长遂也只是笑笑:“县主放心,我虽伤了腿,但也不会耽误您交给我的差事。”
他以为云葭是不放心,遂这样说道。
未想云葭却摇头道:“明先生误会了,我早知明先生的身体,若介意便不会特地登门拜访,我询问,是因为先生的腿……或许还可以根治。”
“什么?”明长遂目露怔色。
原先抿唇不语的明暄听到这话更是急不可耐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爹的身体了,此刻听闻能治,自然着急,一时就连尊称都顾不上了,直到想到什么,他忽然又一拧眉,看着裴郁的方向沉声问道:“是他说的?”
他对裴郁有成见,又才被裴郁威胁过,自然不会信他。
“你又想做什么?”他如一个狼崽一般护在他爹身侧,沉着脸虎视眈眈看着裴郁。
云葭敏锐地听出那个“又”字,她疑惑地看向身边的裴郁。
可裴郁即便被明暄这样质问也并未有多少反应,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云葭知他在外素来是少言寡语,懒得与旁人多说一句话的,便替他说道:“是他说的。”
“暄儿。”
不等明暄再开口,总算回过神来的明长遂忙握住明暄的胳膊,皱眉制止道:“不许这样没礼貌。”
明暄向来听他的话。
虽然依旧瞪着裴郁,却还是听话的没再开口了。
云葭不知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但见裴郁没当一回事,也就没说什么,只跟他说道:“阿郁,你跟明先生先说下情况。”
裴郁听到她的声音方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看着明长遂开口,依旧是没多少表情的样子:“能治,但不保证一定能治好。”
他说话直接简洁。
云葭心中无奈,除了她爹跟阿琅,裴郁还是她认识的第一个这样直接的人,过往时候习惯了和那些弯弯绕绕的人相处,如今却觉得这样的直接很好,至少不会让旁人满怀希望再感到失望。
不过云葭还是替裴郁多补充了一句:“刚才阿郁看先生走路的姿势,觉得先生和那些真的不良于行的人不同,这样,之后我会派个大夫过来给先生看下,若真能治好,对先生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明长遂听完之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天能听到自己的腿竟然还有希望……
明暄同样说不出话,他一会拧眉看着裴郁,一会又回过头去看他爹,待见他爹面上的茫然,明暄不由紧握他爹的胳膊,轻声唤道:“阿爹。”
明长遂听到他的声音方才回过神。
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看到他眼中的担心和关切,明长遂笑着朝她摇了摇头,而后他重新转过头看向面前的两人。
“多谢县主和小公子。”他被明暄扶着与二人作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