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中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云葭看着面前的薄纱,似乎是在透过薄纱看外面的明月,又似乎只是在单纯逃避这股子因为裴郁注视而带来的赧然,又或许,她也觉得这样的静谧十分美好,让她十分享受。
而裴郁则继续盯着云葭在看。
他自得了云葭的应允之后,就跟拥有了尚方宝剑一般变得无所顾忌起来,如若不是怕自己这样一直盯着她会让云葭感到不自在,裴郁恐怕会像这样直接盯一晚上。
“我们今天去西河村了。”
最后还是裴郁先打破了僵局,主动与云葭说起傍晚发生的事。
他自然知晓她找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单纯想说与她听,其实即便她未从小顺子那边打听,他碰见她的时候也是会说与她听的。
他并不想隐瞒她任何事,无论大的还是小的。
云葭听到这话,回头看裴郁:“如何?”
其实这事裴郁不说,她也不会问,但他既然开了口,她也就顺嘴一问,想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对林大河了。
裴郁仍牵着云葭的手。
因为说话的时候可以更为坦然地注视她,此刻裴郁便看着云葭毫无保留地与她把所有的底都说了。
“我们没直接在林大河面前露面,而是找了人过去。”
这倒是跟云葭所想的不同。
其实她也没真的想过他们会怎么处置。
如果是阿琅,或是长幸陪着阿琅,她都能很快就设想出来他们会去怎么处置,那她肯定是不会放心,会在知晓的那一刻当即就遣人过去,以免他们年轻没经历过事反而被林大河拿了乔为难了。
可多了裴郁之后,明明他也还小,可她就是十分相信他能妥善地处理好,却连设想都设想不出他会怎么去解决。
于是她十分好奇,带着惊讶询问起裴郁:“找了谁?”
完全忽视了此刻他们正彼此对视着,距离先前也变得更加近了。
“找了黑市上的人帮忙。”裴郁说到这的时候倒是还挺担心云葭会不喜欢,不过见她神色如常,并未流露出一点异样,便又稍稍放了心。
但他还是把如何认识他们的事与云葭说了。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他当初被人刁难被戚洪等人抓去的事,怕云葭担心。
他只是说自己和戚洪是因为机缘巧合方才认识,他替戚洪看了一点陈年旧病,之后拜托过他几次,算不上熟,但也算认识。
可云葭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妇孺。
她虽未直接见过戚洪,可先后两辈子,也算是跟戚洪做过好几场生意,倒也算是对此人有些了解。
真正血海里讨生活的人,身上带着十足的煞气,听说命格很硬,以前还背过官司。
只不过从岑风的口中得知他这官司是被人冤枉的。
往前数十年,戚洪也只是个普通走镖的,只是身材魁梧、武功也十分不错,可惜几个镖局争抢生意,难免有打打杀杀的事。
戚洪本事大,他虽投身在腾龙镖局,却有不少其他的镖局想拉拢他,试图打垮腾龙镖局。
可戚洪心实,他自小认腾龙镖局的总镖头为师父,便一心一意只想为他做事,无论外头人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曾变心过。
可他的做法却并未让他的师父放心。
他太厉害,外面的人想收买他,而腾龙镖局上下也都十分敬服他,他在腾龙镖局的威名甚至比他师父还要甚。
他一心觉得他与他师父是一家人,可他师父的心却早就变了。
于是一场命案就此发生。
戚洪爹娘早逝,只有一对养育他长大的兄嫂,他与二人感情颇为深厚,每到镖局休息的日子都会回家,每个月的月俸也都有大半交给兄嫂。
那天他拿着他师父曾西川赠予他的好酒回家,本想着与兄嫂共饮,未想未喝几碗就醉了过去。
醒来后。
大火漫天,兄嫂却身中数刀,气息全无。
戚洪顾不上去想原因,咬着牙撑着身体把二人带出大火,可二人皆已失去生命特征,而戚洪则成了杀人凶手。
他们说戚洪爱慕自己的嫂子,想强抢嫂子的时候被兄长发现,于是恼羞成怒把两人都杀了,这样荒谬的言论,外人却深信不疑,只因戚洪那把从不离手的刀沾了二人的血。
甚至还有不少人说戚洪是如何爱慕自己的嫂子的。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什么戚洪每个月的钱都是交给自己的嫂子,什么戚洪每次看到嫂子出去摆摊都会替她背东西……如果对他嫂子没有意思,怎么可能这样?
这种事,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多想,可就因为有人说了戚洪爱慕自己的嫂子,所以他做的所有事都带上了不可告人的目的,都成了他杀害自己兄嫂的铁证。
于是戚洪成了杀兄嫂的人进了大牢,定了日子就要斩首。
他是不幸的。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万人唾弃。
可他又是幸运的,当年受理此案的知县正好与他有些渊源,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所以一直在替他搜罗证据。
而曾府之中,也有人替他作证,证明曾西川送他的酒里被下了药。
几番下来,戚洪终于得以洗清冤屈,而曾西川却未曾逃脱律法入了大狱。
云葭无从去想当时的戚洪在知晓自己的师父才是幕后真凶的时候会想什么,倒是也能理解为什么他单枪匹马于燕京城中一手建立黑市还能让黑白两道的人都对他敬服的原因了,除了厉害之外,恐怕也有因为他无所谓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