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里现在很困难,可这个机会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如果现在放下,那华清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逢晟思虑再三,都觉得不能中途放弃。
“可是我们要为员工们的生命考虑,怎么能老板在后方坐享其中,员工们却要冲锋陷阵?天底下似乎没有这样的道理呢!”顾若清突然起身,缓缓走到顾逢晟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对吧,逢晟?”
她不过就是希望顾逢晟失信于人,华清现在撤出项目损失不少,她就等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浑水摸鱼,顾若清笃定自己了解顾逢晟,知道他格外惜命,所以不会想出来什么好的办法。
她静静坐在一旁看戏,等着看他百口莫辩无颜面对股东们时的慌乱情形。
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沉默良久,平静地说出了当下最优的解决办法。
“自然不能,这个项目是我一手促成的,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员工,过两天我就启程,去达木赞找办法解决。”
当地没有工作的人民那么多,何愁找不到为项目增砖添瓦的普通工人?他早就有了打算,眼下是被顾若清架起,所以不得不说。
顾逢晟知道,现下这趟浑水他是避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他都要从中淌过。此话一出,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道这个解决办法,诸位可满意?”他很快起身,看也不看站在身后的顾若清一眼,直接走向主位彰显主权。
顾若清只是气愤他目中无人罢黜了她在华清的所有职权,她现在几乎等同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没资格,更没名义在会议室里参与决策,不过是靠着的名声才能大喊大闹,她只是气不过,所以才存心想跟顾逢晟斗到底。她这一生只为权势,无情无义也无心。
顾逢晟本想留给她最后一个颜面,没想到她剑走偏锋到了这步,甚至还想在公司横插一脚,到了这种时刻,他也就顾不得什么家族脸面了,给了林则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直接开口宣布。
“顾若清女士现在是华清的无关人员,以后的董事会您还是不要来了。”
“我们顾总心疼您,想让您好好享受退休生活,所以特地给您在郊外置办了一处房产,一会儿我让人带您过去。”
林则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大门被五六个黑衣保镖推门而入,顾若清惊讶不已,她万万没想到顾逢晟会这样心狠,情急之下她又破口大骂,最后被拉出了门外。
自始至终,顾逢晟都未曾看她一眼。
股东们无比错愕,震惊,面面相觑后又低下了头。
他们心知肚明,顾若清大势已去,而这位一直韬光养晦的掌权人,总算在这一刻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
贫瘠之地
会议一结束,顾逢晟就让林则订了最快去达木赞的机票,但现在形势特殊,最早的航班也是在三天后。 林则定好机票,跟着顾逢晟一起去接种疫苗,可排到他要打针的时候,他这老板却及时制止了他将要卷起来的衬衫袖。 “你不用去,你留在京平看家。” 他打算单枪匹马一个人去,毕竟眼下跟从前的出差不同,要真有个万一的事,他不能再让多一个人跟他冒险。 林则当即拒绝,“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么多年跟他出生入死,别说非洲,被流放到美国时入室抢劫也遇到过,他林则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在他有生之年也只想多为顾逢晟做一些事,所以这趟达木赞,他非去不可。 就算是他不同意,他也得跟着。 “我是想让你照看好公司,也帮我照顾好她。” 顾逢晟急忙开口,但林则已经麻利的打完了针。他是不放心沈昱宁,所以才想留下他在京平。 他心知肚明,沈昱宁如果知道他去达木赞,肯定会一百个不同意,不同意也就算了,没准还会自作主张陪他一起去。 这恰恰是他最担忧的事,现在那里的情况还不明确,贸然前去危险很多,她身体还在恢复期,又怎么能跟他到那样的地方去冒险,更何况,那里才是她生病的根源。 去非洲虽是不得不行使的责任,但这是他作为掌权人必须要做的事,沈昱宁作为他的妻子,没道理要跟着他一起。 他不允许,那天过生日也只是想着该怎么跟她开口,这些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偷偷瞒下这件事。他太了解沈昱宁了,若是跟她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开口,她肯定是不会同意。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他能专心解决麻烦,顾逢晟不得已说了一个谎言。 他不擅长说谎,犹豫磨蹭了两天,总算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跟沈昱宁开了口。 两人缠绵过后,沈昱宁穿上睡衣下床找水,她回来时看见顾逢晟靠在床头意味不明的瞧着她。 “澳洲那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可能要出趟短差。”他声音低哑,似乎还带着欲望,方才在床上时他露出从未有过的模样,跟以往每次都不同,深情又蛊惑的拉着她沉溺其中。 沈昱宁掀开被子上了床,他又将她抱在身侧,一会儿也不想撒手。 她看着他的眼,认真地问他,“要去多久?” “快的话一周,慢的话一个月。” 顾逢晟随便说了个期限,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蒋医生说我现在每周都要进行创伤重建的疗程,恐怕是没办法陪你过去了,不过也没事,你工作的事我本来也帮不上忙,那我就在家好好等着你回来。” 沈昱宁没多问,眼下她也确实不能离开京平,说完这话后,她又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你这两天一直在皱眉头,是不是问题很大?用不用我帮忙,妈妈在澳洲的公司不少,要不要我联系她问一下?” 到底是夫妻,就算是这两天他忙于工作回到家只是在深夜,她也能看出他不同以往的疲惫。 顾逢晟本来不是这么藏不住事儿的人,可沈昱宁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穿他的心思,有时候两个人太了解,好像也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不用,这事我自己能解决,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我走了之后你回大院住吧,要不然让明熙来陪你,你一个人我会不放心。” 他怕说多了露馅,很快转移了话题。 沈昱宁让他放宽心,信誓旦旦向他保证能照顾好自己,肯定不会让他在工作之余还要为她分出心力,末了又想起了什么,问他何时走。 “明早九点的飞机。”他回答道。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他,“这么匆忙吗?” 顾逢晟转过身对上她的目光后点点头,沈昱宁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觉得他跟她说得时机有点太晚了。 “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只剩下七八个小时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后知后觉有点舍不得,他看她一眼,下一秒伸手关了床头灯。 屋内只剩下黑暗,被子里情潮翻涌,两人都不知疲倦。 …… 翌日沈昱宁受着困意起了个大早给顾逢晟准备早餐。 她做饭水平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最后只是简单弄了三明治和牛奶,端上桌后她又去查看了一下他的行李箱,怕他落下什么东西,所以不放心想要替他再多准备。 行李箱被顾逢晟放在衣帽间,沈昱宁打开后看他几乎就装了几件单薄的夏装后突然清醒过来。 联想到这些日子他的心不在焉,她的心里便早就有了答案。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可他忘了沈昱宁对那里的了解,她早发现了不对,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想到这,沈昱宁只是叹气。 听到顾逢晟起床洗漱的声音时,她很快合上行李箱,装作若无其事的从衣帽间走出来,最后提醒他去吃饭。 顾逢晟换好衣服出来后却先走到她跟前抱了抱她,又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下次不要这么早起,我随便吃点就行。” 沈昱宁有些心不在焉,推开他转身去拿切好的水果。 “我也不会做什么,本来打算包饺子给你吃的。”她声音放低,他以为是还没睡醒。 “没事,这也很好。”顾逢晟坐下开始吃饭,沈昱宁坐在他对面,脸色几乎是第一时间垮了下来。 她眼下乌青严重,实在是睡眠不足,他看她这样,又有点后悔自己昨晚的不知轻重。 吃完饭他拿上行李箱准备出门时,顾逢晟拒绝了她一开始要去机场送行的请求。两人走到玄关处,他放下东西拉住她的手。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到了之后第一时间给你回电话,林则跟着我一起去,我如果忙的话会让他联系你。” 沈昱宁沉思许久,抬眼望向他,还是想要听他说句实话。 “顾逢晟,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跟我说的吗?” 她知道他依旧不会说出来,可还是想要这样问问他。顾逢晟目光暗了暗,很快又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没有了,你在家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最后,他附身在她唇边落下一个绵长的吻。 进入电梯时,沈昱宁强撑着对他笑笑,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对他摆摆手,两人隔着仅剩下的空隙相望,直至那扇门完全隔绝。 从静海到机场这段路顾逢晟一直心神不宁,脑海中仔细回想着沈昱宁方才不太对劲的神情,他放心不下,于是直接给沈谦晔打了电话。 明熙还是不太靠谱,所以还是交给亲人比较妥帖。那旁一接通,顾逢晟就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沈谦晔听得认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什么?” “你要去达木赞?” 他这大舅哥一直一惊一乍,顾逢晟早就见怪不怪了。 “是,所以昱宁那边你多照顾她,虽然家里有阿姨,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只能找你了。” 虽然顾逢晟也知道他们兄妹二人闹了矛盾,但他了解沈谦晔对沈昱宁的爱护之心,他这人表面上总装着一股纨绔相,可实际上他是最疼沈昱宁的。 也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所以这么多年始终放不下那点童年阴影里的执念。 沈谦晔刚想斥责顾逢晟这一行为太过鲁莽,万一在那边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可听他说完眼下华清的处境,对他这份勇气和胆识也是不得不佩服起来。 他跟自己那妹妹一样,都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为了骨子里追寻的这点理想不惜牺牲放下一切,想到这,沈谦晔很快就答应下来,还让顾逢晟放心他会照顾好昱宁。 最后的最后,又嘱咐他注意安全。 顾逢晟挂断电话,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飞行时间很长,中途在巴黎转机时又因为天气原因不得不耽搁了快两个小时,将近十五个小时过后,飞机才总算平稳地降落在达木赞机场。到达时是当地时间早晨五点,天刚蒙蒙亮,从头等舱的舷窗往外看时,所见到的也只天边泛起微白色的光,达木赞位于非洲中南部,算得上是一个稍微发达的国家,可是机场很旧。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甚至可以看到跑道上的条条裂缝,候机楼也只有一排简陋的二层小楼,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破败不堪。 这虽然已经是他第三次来达木赞,可每次来的感慨都差不多,这是一个极其荒莽,贫瘠又不安的地方。 每年的八到十月份是达木赞的雨季,当下正值雨季,林则以为会潮湿多雨,临走前将雨伞放在了行李箱最外的小隔间里,想着要是下飞机时有雨了方便实用,结果过了海关到机场外面时发现正在发亮的天上月朗星稀,没有一丁点要下雨的迹象。 “这天气还真是怪,我听人说达木赞在雨季时几乎每天都在下雨,现在看来应该是太干旱了。” 林则拿着他的行李在他耳边絮叨,跟随着顾逢晟的脚步出了机场,两人走到柏油路上,停在路边的一亮黑色的丰田越野车里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走到两人跟前,接过林则手中的行李箱,低下头喊了声。 “顾总。” 林则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穿着普通的黑背心和工装裤,脚上踩了双棕黄色的靴子,肌肉紧实轮廓分明,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很有安全感。 顾逢晟微微点头,顺势向他介绍。 “这是项目二组的组长你不认识,他以前一直在南淮分公司。” 男人对他伸出手,礼貌开口:“林特助你好,我叫白屿,很高兴认识你!”
跟自己的初恋结婚了什么感觉?
顾逢晟和林则上了车,一个坐在后座一个坐在副驾驶,依旧按照在京平的习惯,白屿绕到车后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关上时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原可以不用这么急切,但他连着熬了两个大夜,这会儿实在是没有精神,不得已需要借用尼古丁来提神。
五分钟后,他总算上了车。车里放着摇滚乐,音乐狂响音量惊人,白屿十分自然的跟着节奏哼唱。
顾逢晟听得直皱眉,不得不忍受片刻在他无法欣赏的音乐声中将车子缓缓从唯一一条是柏油路的主干道上开离。
达木赞的公路更是极其简陋,除了市中为数不多的几条主干道颇有门面,其余全部都是土路,汽车驶过时尘土飞扬,大风天气里更是遮天蔽日的黄沙。干旱时还好,若是遇上雨季通行更是难上加难。
车速逐渐加快,与此同时,坑坑洼洼的土路也颠簸的不行。
白屿看一眼后视镜里就快不耐烦的顾逢晟,伸手关掉音乐,又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盒口香糖递到他面前。
“托您的福今天没下雨,但凡要是下了一点,这条路会比现在还要颠上十倍。”
他这是玩笑话,纯粹为了逗他一乐,他也不想在人一到达木赞就满面愁云,就算是眼下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但在他白屿的人生信条里只要天不算塌就不会完。
“照你这么说我好像比消雨弹还厉害了?”顾逢晟嚼了片口香糖,看不上他这个时候还在贫嘴,于是半真半假地回他:“你要当年入职的时候早说你对气象感兴趣,我肯定马上放你去隔壁气象站当个播报员,每天研究云彩多好,省着现在不务正业,干一行的时候还要想着另外一行。”
林则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眼睛转了许多次也没把这两个人的关系想个明白,他之前主要负责京平,每次到南淮公司时也只是跟在顾逢晟身后参加会议,能见到的都是参会的高层领导们和核心项目成员组的人员,其他员工一概不识,所以今天他见到这位才如此惊讶。
惊讶的同时,又想不起来以前是否见过他。林则忙着头脑风暴时,白屿主动将两人的过去交代了。
“早知道你这么无情,我就应该占着副总的位子不放,到时候看你怎么把乔望轩发配边疆。”
这话说出来后,林则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行事粗犷的项目组长就是一年前在南淮例会上出言顶撞顾逢晟而被他当即处理到国外降职的那位工程部副总。
想到这,林则下意识笑了笑,总算发现了他这几年草蛇伏线灰延千里的层层布局,甚至连他这个特助都瞒了下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为了守住华清不惜一切。
车子行驶在路中间,车窗外是一片接近丘陵的地貌,太阳升起时照耀到远处茂盛浓密的绿地,零星的大树构成独特的稀树草原,蔚蓝的天空之上漂浮着朵朵白云,大地之下广袤神秘,震撼的景色下也藏匿着危险。
华清的办事处设在达木赞相对繁华的市中街道,虽说地处城市中心位置,但论起繁华还是相对有些夸大其词,达木赞只是个边境小国,只是因为临近港口矿产又多所以相对发达一些,可走在为数不多的几条街道上时,依稀能看见的是国内小县城的影子。
尽管周围如此,但整个办事处的环境和设施还是很全面的,不止有医务室,健身房和超市等基本的,还包括图书室运动馆及 ktv 的娱乐设施。为了确保安全,大门口有警卫轮流站岗,每辆车都有专门的通行证才能进,不管谁来,都要下车登记检查。唯一不太好的一点,就是距离大使馆有些远,需要绕过半城临海城区才能到达。在安全感上,肯定是有些差距。
驶进市区时,白屿第一时间关闭了所有车窗,车窗贴了防窥膜,将外面的人群和景物显得更暗。林则觉得车内空气逼仄,有些不解。
“是太吵了吗?”
他这问题有点小儿科,闻言白屿笑笑也没回答,只是专注开车,慢悠悠打着方向盘,时不时望向后视镜两眼,十分谨慎的模样。
顾逢晟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听到他这话后睁开眼,看着窗外人流熙攘的街道,淡淡回答了他的疑虑。
“不关窗的话,会突然从外面伸进来一支枪顶在你脑袋上让你拿钱,给了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
“等哪天你拿不出来了,就会一枪崩了你!”
顾逢晟话还没说完,白屿轻描淡写地突然接过了这个话题。他语气玩笑,末了还配上一个手势,可林则听完后直接把头从窗外缩了回来。
“你别胡闹。”顾逢晟白了一眼此刻咧开嘴角大笑的白屿,对他这个散漫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上眼,于是冷冷开口提醒他,“我就带了这么一个帮手,吓走了你自己想办法。”
达木赞不是别的地方,在这里一举一动都要注意,很有可能一个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出了问题就会惹来杀身之祸。顾逢晟不想说得那样直接,只是想留有余地提醒林则一定不要轻视周围的一切,本意是好的,结果被白屿这么一说出来鲜血淋漓,将此地所有未知和掩埋的危险都被这一句话给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