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身披墨狐皮大氅,墨色的长发被雨水浸湿了大半,纵然浑身上下都笼着阴阴潮潮的雨湿气,可齐衡玉仍是步伐稳健,稳重又清濯的身姿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曜目。
紫雨喜出望外地高呼了一句:“世子爷。”
这一声把内寝里的齐老太太也唬了一跳,忙翻身下榻走出了内寝,正好瞧见走到门扉前的齐衡玉。
阔别一月未见,他人瞧着比从前要清减两分,也不知是不是熬夜赶路的缘故,俊逸的面容上很有几分疲累。
齐老太太一时便激动地上前迎向了齐衡玉,眼眶倏地一红,出口的话音因欢喜而破了声。
“衡玉,你怎么回来了?”
齐衡玉在去江南的路上收到了锦灵递来的飞鸽传书。
她说的言简意赅,可却把齐衡玉吓出了个好歹来。
一等他离开,杜丹萝与胡氏两人竟在太后的寿礼上动了手脚,意欲着置婉竹于死地,最后邓嬷嬷以命相搏才换来了婉竹的平安。
齐衡玉怎能不心惊肉跳?
一是担心婉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二是能感同身受地为婉竹而心痛。
于婉竹而言,邓嬷嬷早已不只是个伺候人的奴婢,而是与娘亲同等分量的至亲之人。
他权衡再三,还是弃下了江南的差事。预备着先回齐国公府瞧一瞧婉竹的状况,确保无虞后再赶赴江南。
顺带着也要践行他对杜丹萝的承诺。
他说过的,杜丹萝怎么伤了婉竹,他也会怎么报复回去。
齐衡玉悄悄地潜入了朱鎏堂,想齐老太太说明了缘由后还顺带听闻了二房内发生的乱事,他只说:“都是胡氏活该。”
却不曾把这些事往婉竹身上想过。
婉竹是这般柔顺心善、乖巧可欺的女子,这才会让他如此牵肠挂肚,怎么也不放心不下她。
齐衡玉辞别了齐老太太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碧桐院。
如今夜已深了,各房各院都熄了灯火,碧桐院也不例外。
齐衡玉缓缓推开了院门,便见西边的下人寮房处还点着一盏烛火,正屋也有些微弱的烛火。
他心下一惊,奇怪着婉竹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安寝?
他从寮房处走向正屋,正巧瞧见里头端坐着的金玉,两人四目相对之后,金玉的目光也是震惊不已。
齐衡玉不想在闲杂人等身上浪费功夫,便也没有与金玉说话,一径往正屋里走去。
而追出寮房的金玉也只能趁着黑黝黝的夜色觑见齐衡玉挺阔的背影,齐衡玉的突然出现实在是出乎意料,她或许应该出声给婉竹提个醒,可金玉思索再三却还是住了嘴。
正屋里如今正由容碧和芦秀伺候着,她这个被姨娘“厌弃”了的丫鬟跑去凑什么热闹呢?
如此想着,金玉便阖上了寮房的门,索性不管不顾了起来。
而此时的齐衡玉已走到了正屋之外,许久未见,他心中堆满了对婉竹的思念,也正是这潋滟而起的情绪让他在一夕之间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心思。
当他把手覆上屋门之后,正巧听见里屋传出了些动静。
好似是容碧和芦秀的说话之声。
“二太太落到如今这等惨状也是咎由自取,况且姨娘只是随便耍个手段,二房便乱成了这样,可见平日里的二房也是积忧已久。”
“要我说,姨娘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若换了我,总要让二太太赔命才肯罢休。”
作者有话说:
齐衡玉还是会偷偷溜回江南。
这是齐狗第一次发现女主的真面目。
一更 “他相信她。”
一刻钟前。
窗外轰鸣般的雷声炸开在天际, 惊醒了本就浅眠的婉竹。
她不过扯了扯盖在身上的锦被,坐在床尾的容碧便睁开了眼,先问婉竹:“姨娘可是要喝水?”
罗汉榻上躺着的芦秀也机灵地起了身, 给婉竹泡了杯热茶, 并道:“姨娘这几夜总是睡不好, 可要去请鲁太医来瞧一瞧?”
婉竹饮了一杯热茶下肚, 才觉得通体冰寒的身子多了两分俗世见的暖意,被容碧和芦秀团团簇拥着,心口处空落落的寂寥之感也得以纾解了不少。
“无妨,只是我又梦到了邓嬷嬷。”
婉竹苦涩地一笑, 那双秋水似的明眸隐于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中, 注视着人时总让人的心不由地沉静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她几乎每夜都会梦到邓嬷嬷,在梦里她是如此的温柔和蔼,每每触及她的音容笑貌总会让婉竹泛起钻心般的痛意。
“姨娘也不要总是这么自苦。邓嬷嬷她也盼着您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度日, 将来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小少爷,这后半辈子就有了指望。”容碧苦劝道。
长夜漫漫, 容碧如莺似啼般的嗓音徐徐地飘入了婉竹的耳畔,她自然知晓这些丫鬟们都是为了她好,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看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可人非草木, 如何能克制着心里的哀伤?
“扶我起来吧, 我给嬷嬷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