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第一次报道台风,宁安然站在香江港做直播连线,跟拍的摄影记者怕她被吹跑,夸张地在她腰上系了根绳子,当时是风大雨大,人被风吹得摇晃。如今,却只有雨,人被雨冲得一步三~退。
宁安然抬高手臂护住脸,低头弯腰,朝着那点光亮往前跑。刚跑到,就听见程俊在喊:“你先去车上,这里交给我。”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勉强看清了和他说话的人,个头不高,穿着一件早已被淋透的冲锋衣,腹部能看出明显的笼起。
杨帆这时已跟上来,大喊道:“师母,你先去车上,设备我们去搬。”
宁安然这才看清那行人里一共有5个人,三女两男。
没等她再多打量,程俊爱人已开了口,“那些测量仪器不用搬,把硬盘和数据接收箱拔回来就好。”
轰隆的雨声中,她的声音冷静、清晰,非但没有上演什么宁死也要守护设备的戏码,还给出了最合理的方案,让宁安然顿生好感,决定回去后,必须好好同这位副指挥长聊一聊。
不过,这都是后话,当下最重要是让他们先脱困。
程俊表示知道,转头对宁安然说,“小宁,麻烦你先扶金工上车,其余人跟我去抬车。”
虽然明白程俊这是想照顾自己,但眼下情景,她知道服从安排是最好的帮忙。可刚要说好,就听程俊爱人喊道:“不用,让她也去帮忙,设备车很重。”
“好!”宁安然抢在程俊开口前应。
程俊犹豫了两秒,不再多言,只用力握了下爱人的手臂说:“慢点走,别慌。”
“你们也是,不要受伤。”哗哗啦啦的雨声下,女人用力交待:“实在翻不动就算了,不要勉强,其他救援队也在赶来的路上。”
“有数。”程俊松手,抹了把脸,高声招呼,“大家手拉手,小心点,慢慢往下滑。”
顿了下,又扭头对杨帆说,“你拉好小宁。”
“有数。”
说话间,宁安然便感觉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莫名地,一股热意钻进了眼底。
她抬手拂开黏在脸上的头发,吸了口气,学着杨帆,一屁股坐在被冲垮的路面,用脚瞪着地慢慢往下溜。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牛仔裤,此时裤子全湿透了,粗粝地摩擦着皮肤,但她毫无痛感,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拖大家后腿。
幸运的是,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安全落到了坡底。但不幸的是,由于地势低洼,积雨已漫过了小腿。
测控队的几人一看就大叫糟糕,踩着水,跌跌撞撞地往车边跑。
设备不重要,但浸泡过水的硬盘和数据箱想要修复却很难。
谢天谢地,等他们奔至车边,发现设备车只是侧翻,翻转回来相对容易。
于是,几人便站成一排,用出吃奶的劲往前推。
“啊!”随着杨帆一记大吼。
嗙!
天地间一声巨响,车重重砸在积水和冲软的泥土里,溅起高高的泥水。
宁安然心脏亦是重重一磕,不知是兴奋多,还是惊吓多。而旁边测控队的两名男同事早已迫不及待地爬上车,开始找设备。
紧接着,杨帆、程俊和另外两名女同志也爬了上去。
宁安然不懂这些仪器,乖乖站在下面等。
很快,一个男同事从车厢里探出身,把怀里裹成一团的东西交给她,“同志,你接下这个,里面有东西,你包好了,尽量别淋到雨。”
“好。”宁安然赶忙接过,触手才发现,包在外面的是一件冲锋衣,是男人先前穿的衣服。
衣服明显被用力拧干过,她接过手,立马护在怀里。
她的衣服其实早已湿透了,但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这团东西再淋到更多的雨。
而等其余人陆续下来时,宁安然发现,他们的外套几乎都团在了怀里。
热意再次涌进眼底。
这些日子来研读过的一代一代航天人的事迹都不如这一团小小的衣服更能震撼她的心灵。
她咬紧唇,努力逼回酸胀的泪意,听见程俊说:“好了,大家小心。”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局势。
宁安然学着其他人把东西塞进衣服里,再把衣服下摆扎进裤子,防止掉落。再顾不上抹掉脸上的雨水和头发,她跟着杨帆慢慢淌过已漫至膝盖的积水,艰难前行。
回去的路,比来时多用了一倍时间。
到了下来的地方,杨帆蹲下来,指挥道:“女同志踩男的腿往上爬。”
没有人矫情谦让,女生们借力纷纷顺利攀上了坡壁。
杨帆站在下面,仔细留心着宁安然,见她爬得不算快,但总体还算顺利,稍稍放心来,跟在她后面上了坡。
这个坡度不算陡,但泥土被雨水冲得松软,脚踩在上面特别不踏实。
宁安然小心翼翼地向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余光里进来一片光亮。
她抬眼,欣喜地发现自己已快爬到了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