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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书生端碗轻笑道:“长安城新旧更迭,北雍自然也得推陈出新,如今各个州郡兵权过于集中,都捏在那些军功在身的老将手中,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若无战事这些年轻苗子想要往上拔便举步维艰,一来无威望二来无经验,待到战火四起这些老将战死沙场,北雍将领便青黄不接,到时都是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领头衝锋陷阵,呼延同宗梦里都能笑掉大牙。再加上这批清流抵住人数众多,若不把老家伙手中的兵权分散出去,哪来那么多位置填补空缺,这就如同削藩是一个道理。北雍有了更多的实权将领,也可减轻官场那些乌烟瘴气,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有真本事谁填坑。不论官宦子女,还是将种子弟再有走旁门左道求官求职的,往后也不必再心慈手软。”

李长安细细咀嚼,愈是往细处深思心底愈是钦佩,李元绛相当于把北雍未来十年的布局给披荆斩棘出了一条平坦大道。

中年书生饮了口酒,叹息道:“洪光侯虽是敲山震虎,但其子洪士良仍旧太过年轻,王爷此棋过于冒险,需知天下万物,唯有人心不可测。”

李长安沉吟片刻,兀然一笑:“先生即有这般打算,不如尽早提拔些年轻苗子,若是不放心那洪士良,本王这里尚有一个辅佐人选。”

中年书生问道:“何人?”

“守关营副尉赵魏洲。”

中年书生怔了怔,瞬时恍然,会心一笑。

此后二人对饮谈天地,直至掌灯时分,谁也没先开口提及李长安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

晃了晃空了半坛多的酒,李长安显是有些微醺,对面李元绛苍白面色上也有了几分红润,他转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绵绵小雪,眼神迷离,轻声道:“当年也是一个落雪的日子,范西平带着她来见我。”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这般高,眉清目秀,知书达理,我牵起她的小手时,摸到掌心老茧,便知晓这女娃将来必定命途多舛。”

李长安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碗中烛光倒影,木然出神。

“那是我来将军府第一次出楼,也是最后一次。她名李长宁,范西平让她拜我为师,我便收了她做关门弟子。她跟在我身边终日读书阅卷,每隔三年便出府一次,一次走上小半年,四月清明时走,十月落雪而归,从不更改。”

“范西平行事鬼神不知,兴许天下只有他自己知晓缘由,我对这个弟子谈不上倾囊相授,但也不曾藏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终归是亲眼看着长大的丫头。有一回她带着伤回来,我便问她去了何处,她对我素来坦诚,说是去了屠魔崖看望她的妹妹。上山时遇上了正道宗门弟子,双方厮杀,她不忍下手被对方所伤。”

“李将军长女文采出众,当年文坛一骑绝尘,令

无数读书人心神向往。我摘录在册的诗词文集有她大半,可惜天妒英才红颜薄命。我曾在大将军珍藏的一副画像中见过她的容颜,她们确实很像,但我知晓她不是李长宁,我也不愿她成为李长宁。”

这个读了一辈子书,写了一辈子书的读书人独自絮叨了许久,而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