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拇指搁在刀柄上轻轻摩挲,看向前方的灯火璀璨,沉默半晌神情似有些迷离道:“老郭,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当年你救了我一命,大将军于我是有知遇之恩,但我隻把你当兄弟,所以这些话我隻说给你听。”
郭荃不愧是“老实将军”,摆出一副老老实实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年瘦驼县传出兵变的风声,本来就是一座关外孤城,当地驻守的兵力不过千人,即便闹起来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但朱永成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竟让朱立亲自带兵前往镇压。”说到此处,陈重自嘲一笑,“这种时候就很容易看出分别,到底还是隻信亲儿子,我旁敲侧击,大将军也没透露半个字。后来我请朱立喝酒,才得知有人私自在那里囤兵,至于是谁敢在北平郡这般明目张胆,咱们大将军却不闻不问,就不需要我指名道姓的挑明了吧?”
只是看起来老实的郭荃沉思片刻,默然点头。
陈重笑了笑,接着道:“若只是为了整顿北雍这些将种门庭的跋扈风气,何必屈尊大驾,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北雍十三郡,杂号将军一抓一大把,随意抓几十上百个将种子弟丢进大牢里杀鸡儆猴,还怕这些耳聪目明的老家伙不知收敛?得罪的人再多,总比拿一郡统帅将军来敲山震虎的稳妥。”
郭荃皱眉道:“如此说来……”
陈重接过话头:“如此说来,那人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场面是给旁人看的,真正的意图是让北平郡易主换将,那人既不放心朱家,也不放心瘦驼县的囤兵,但只要有人坐稳北平郡,一个小小的关外孤城也就构不成多大威胁。”
郭荃瞥见陈重脸上那一丝遮掩不住的意气风发,毫不避讳道:“你想做这个人,但那人可信的过你?老将军那,你又如何交代?”
陈重转头望来,不复先前的温润儒雅,神色狠厉道:“交代,我与他朱永成有什么好交代的?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我陈重还有你郭荃在他朱家人眼里始终是外人,你莫忘了,当年若非朱立拉上咱俩去将军府闹事,要给他朱家人追封什么将军的头衔,我陈重何至于二十多年有家不能回,连我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些年朱永成是待我不薄,但我陈重也从未愧对过大将军!二十多年做牛做马,难道还不够?”
郭荃无言以对,他二人的家都在邺城,当年离开时,他的妻子身怀有孕不适宜长途跋涉,所幸老母尚在便都留在了邺城相互照应。可天不遂人愿,妻子难产离世留下老母与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相依为命,郭荃有心接二人来北平郡重新安家立业,一老一少却在来的途中命丧匪人刀下。也是从那以后,郭荃变得寡言少语,从不与人相争,老实本分的没了半点脾气。
郭荃长叹了口气,看向这个妻子死在北蛮子刀下的难兄难弟,缓缓道:“陈重,我这辈子大概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除了杀蛮子,好像也找不到别的事儿来做,我不像你,想去边关前线给媳妇儿报仇,北平郡谁来坐镇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但你还看得起我郭荃,我就隻认你这个兄弟。”
陈重停下脚步,眼神在满街灯火中熠熠生辉,“老郭,方才你不是还问如何叫那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