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躺在宋也的怀里, 双目已经开始涣散,她用尽了浑身力气, 才能勉强抬起手,刚要碰碰宋也的面颊,见着手上狼狈不堪的血迹, 蹭了蹭衣袖, 还是放了下来。
“也儿,你回来了。”长公主眼中再没了俾睨天下的傲气与凌厉, “本宫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宋也没应, 长公主她有些疲惫,气若游丝地道, “你要照顾好永琅, 我不要求他做皇帝了, 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他自小没有父亲母亲, 是个可怜的孩子”
“好, ”宋也挪开了眼睛,看向前方,声音落寞,“我照顾他,您别动,会流血的。”指尖滚满了温热的鲜血,他掩下了手上的轻微颤抖。
“也儿,你能不能原谅我。”长公主看着宋也。
“原谅了。”
“那你,能不能再唤我一声母亲,就像你小时候那样。”长公主此时眼里流露的尽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温柔缱绻,以及少有的眷恋与贪心。
“您莫要再说了,也莫要再动了,身上的血都要流光了。”宋也半抿着薄唇,直视着前方,走了好一会儿,才用稀疏平常的语气,缓缓道,“就算不为我,那你也得为了李永琅好好活下去吧。”
“你心里头还是有几分埋怨母亲的。”
“若是可以,去给你爹上柱香吧,不管怎样,他都是最疼爱你的阿耶。”长公的声音轻的像一阵烟,风一吹,就散了。
宋也的落下的步子极轻,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小心翼翼地,生怕吵到长公主歇息,生怕长公主转身上了上了山,不要他了。
长夜寂静,忽有一阵夜风吹过来,他眼底忽然有些发涩。
怀中的身体愈发冰凉,宋也指尖颤抖,腿上也没了力气,只知道带着她往前走,“小时候,我都是唤你阿娘的啊。母亲,我从未叫过,我”宋也抬手轻轻抚摸着长公主的鬓角。
“长公主,你为什么不应我。”一遍又一遍抚着长公主冰凉的身体,宋也抬起头,声音僵硬,听不出情绪,“我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你,也要走。”
“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是年纪小的时候会怨恨自己总是没出息地想你,我羡慕大哥和四弟都有阿娘,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一滴泪水顺着宋也鼻梁滚到了鼻尖,他抬眼望天,“阿娘”
可是,阿娘再也不会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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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也再次醒来时是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中,他身上褪下了锦衣华服,着了件破旧泛黄的囚衣。囚衣不合身,坐着时能将他细长的脚踝裸露出来,他随意地坐在草席上,双手交叠在膝上,盯着地面,看都没看面前之人一眼。
漫长的沉默,宋也不开口,温迟迟便也不说话。
“脸怎么伤的?”宋也蓦然开口。
温迟迟怔了一瞬,今日自她进来,宋也就没看过她一眼,他是怎么发现的?
温迟迟想起长公主,心中闷了一瞬,没回答,只淡淡地道:“将字签了,认下罪,你也少吃些苦头。”
“你看我沦为阶下囚,心内特别畅快是不是?”宋也嘴角噙上了抹讽刺的笑,这才抬起头,冰冷地直视温迟迟。
温迟迟挪开眼睛,没说话。
宋也道:“差点忘了,该让你畅快的,是我死在沙漠里,再也回不来了。”
“你给我的香包,究竟是祈福用的,还是奔着要我的命去的?”宋也扯过衣袖里的香包,一把摔在了温迟迟脸上,“有了香包,付家人便能循着味道杀我了,是吧?”
温迟迟将香包从地上捡了起来,指腹在香包之上的兰草上摩挲了瞬,看着宋也道:“字签了,你就能活下去,昨夜长公主确实造反”
“够了,你也配置喙长公主的事?长公主是因谁而死,你究竟知不知道?”宋也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攥着温迟迟的脖颈,语气狠戾,尽是恨意,“再怎样,她都是我阿娘,你害死她,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温迟迟手脚瘫软了下去,“你若是要杀,便尽管杀吧。”
守在外头的守卫见着里头的动静,立即防御了起来,向着牢狱内逼近。
宋也的目光从狱卒身上略了过去,落在了温迟迟莹白的脸色上,看着她在自己手里不断地挣扎,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心中畅意,冷冷地笑了出来,在狱卒下钥的前一瞬,放开了她。
温迟迟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宋也冷声道:“你从一开始便没有中情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你假意与宋岚交好,你亲眼看着她与浪荡子交好,又将消息透露给我,就是希望我与二房生隙,春猎时,你设计我同杜家退婚,关系变僵,同样方法,你用在了三房和王家身上,你看着我众叛亲离,看着我孤立无援。”
“那些我信任你的,偏袒你的,后来都变成了一把刀子刺在我的身上。”
温迟迟抿着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给我下情蛊,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待我是什么居心,一个连自己意志都不能做主的傀儡,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扭曲成为这样?以及过往的那些,你又何曾清白过?”
“宋也,今日有这样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们各凭本事,谁也不曾亏欠谁。”
“所以我为你受了满身的伤,你还要杀我,一次不成,便两次,三次。在扬州,在猎场,在西域,你都是下了狠手的。”
“是。”温迟迟承认道。
宋也眼神刺在温迟迟面上,“你可曾有过半分的不忍?”
宋也看着她的模样,太了解她心虚时是什么样子了,有些笑不出来。
“这些,你不想回答,我也都可以不问,我就想知道,”宋也垂下了眼眸,眼睫轻颤,“那个孩子,究竟是你自己不想要,还是三夫人”
温迟迟看着宋也,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打断了宋也,“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宋也骤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温迟迟,眼底一片猩红,“你不是心软吗?不是良善吗?那你为何能残忍到杀死我们的孩子?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用一个孩子换你同三房决裂,换王家与你反目,不值得吗?”温迟迟心蓦然就像被揪住了一般,只面色淡漠,“那孩子,本该就不该存在。”
宋也自嘲地笑了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温迟迟平静地看着宋也,轻声问,“是晴雪告诉你的?”
“是啊,后来蛊虫也死了,”宋也盯着温迟迟,“那日我对兔毛过敏,在暖泉的竹楼里烧成那样,你竟还有心思梳那样精致的发髻,不够我怀疑你的?还有很多,你想听我说吗?有时候,爱不爱都很明显,你以为你说得足够好听,伪装得足够好,其实你没意识到,你不爱我时,处处都是漏洞。”
“你对兔毛过敏?”温迟迟有一瞬的惊讶。
宋也不动声色地看着温迟迟,眼梢吊着的都是讥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