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1/2)

薛凌也没有答案,甚至于,她现在还是很想将那人的胳膊砍下来,心驰神往不能自拔。可她还是没这么做,所以,要赶紧离开,再不离开,就难以自控。

她垂着头,行至床前,在被褥上净了手,小心翼翼将荷包取下来,四周看了看,也没个锦帕之类的东西,便去捡了一张前日描有百家姓的宣纸,裹了好几层,贴身塞着,方收了套衣衫,拿上银钱出了门。

院里血迹也不少,那花儿还躺在屋檐拐角处。薛凌正要上前,瞧见角落里有两大缸清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今早上才从井里打起来的,旁边水桶还有湿气未干。她看了看身上,便上前拎了两桶到房里。

天热也不拘水凉,她本也就不在意这个,从头到脚冲洗了几次,换了新的衣衫,将平意小心翼翼放进袖笼里,这才出了门,敲醒了花儿。

花儿迷迷糊糊睁了眼,一瞧抱着自己的是薛凌,赶紧又闭了眼,张嘴就要大喊。薛凌飞快的用左手捂住她嘴,下意识就要将人丢回地上,把平意滑出来。可身子并没这样,反是右手一紧,将花儿上半身搂的更牢了些,唯恐这蠢货挣扎自己又摔回去了。

连语气都变了个样子,薛凌从来没这般哄着人说话,她柔声道:“你别喊,我给你个好东西”。她说着还怕挡住了花儿鼻子,将左手往下巴处移了移,力道也放轻了很多。

十七八的小姑娘,一软了嗓子讲话,就美好的很。花儿虽还是恐慌,却试探着睁了眼,不敢直视薛凌,却躲闪着偷瞄她。

薛凌拿出个小布包,是她刚刚从旧衣上割下来的一片干净处。身上所有散碎银子都丢在里头了,又随手打了个结,吊着在花儿面前晃悠。

“你看,里面足有四五十两,你就找个干净的房间躲起来,等你八斤哥哥回来,一道儿走了去买几块田地好不好?”

花儿没答话,薛凌又仰着脸,将眼泪倒回去一些,想着鲁文安以前哄她“你看,这不是给你弄来了,你就找个隐蔽地儿藏起来,等你老爹不在城里再玩好不好?”

她学着鲁文安将手里布包大力晃荡了几下道:“能买好些呢。”

鲁文安说:“能玩好久呢。”

花儿分明想接,却还是克制着没伸手,身体也抗拒着薛凌,畏缩道:“你们在杀人……”

薛凌将布包按到花儿手里,仍是好声好气的哄着道:“没有的,是跟朋友起了些误会”。她突而提高语调,豪情万丈的讲:“我们是习武之人嘛。”

“刀剑无眼。”

她抓着花儿手捏紧那个布包,循循善诱:“你瞧,我那天听见啦,你跟你八斤哥哥说赚够银子就把自己买回去,也要买个大宅子。我倒是想把宅子也给你们,可是这儿不好,住着也不安生,你们早些走吧。”

她还想编些胡话,却发现自己对怎么过日子一窍不通,唯想起绿栀一家似乎过的不错,便道:“买上几亩地,不种米粮,种点破……种点草药也很好的”。她记着老李头那一堆破烂儿,差点就说岔了嘴,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

花儿显然是被说动了,紧紧抓着那个布包,却是有些怀疑的问薛凌:“你以前种过草药吗?”

薛凌答的毫不迟疑:“种过,我家祖上三代都是郎中。”

“当真?”

薛凌将花儿扶正,松了手,笑着道:“当真,你八斤哥哥寻常都是什么时候回来?”

花儿坐在地上,一边迟疑着答:“寻常……多是……寻常”,一边四处乱瞟,想是看见了地上血迹,吓的一抖,赶紧道:“多是晚间才回。”

薛凌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停了片刻道:“那你是想跟八斤哥哥去过些自在日子呢,还是要被官府抓起来?”

花儿瞬间看着薛凌,连连摆手,不等她开口,薛凌就捏住她手道:“你若去报官,少不得要被盘问。若是我被人冤了去,你是我买回来的下人,生死都要跟着主家一道的。”

她怕吓着花儿,赶紧住了口道:“我跟旧友也没出什么大事,你就捡个干净屋子,老老实实等你八斤哥哥好不好?”

却不知那小姑娘已经吓的不轻,连连点头。薛凌捏了一下手腕,半天才放开。将花儿扶起,哄着她回了偏房。

再出来,多了些轻微愉悦,她得不到的温暖,能自己造一点出来分给旁人,就好像自己也尝了几口,就算知道都是鬼话连篇,还是贪婪的往肚子里咽。

可惜这美味没能咀嚼太久,她一抬头,赫然是申屠易站在原打起来的房门口,右胳膊估摸着也没处理过,还是狰狞一片,看见薛凌,却是一句话都没问,只是眼神空洞的盯着她。

薛凌嗓子又被芒刺塞满,戳的鲜血淋漓。她对上视线,停了片刻,转身出了院门。她不想多看申屠易,她怕从这个人身上看到昨晚在江府的自己。申屠易知道的是真相,又非真相,那她从江闳等人处知道的,就是真相吗。

世上,有真相吗?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薛凌顺着巷子往外急走,尽可能的去回想和花儿的对话,想把这点小事再塞回嘴里,榨干最后一丝甜味。这狗日的人生里,总该能遇到个人笑的真心示意点吧。她要从这个人身上偷一丁点欢喜来,一丁点就够了。

可她再未雀跃起来,她还是酸了鼻腔,她觉的花儿迟早也会知道那些鬼话连篇。三代郎中……种些破烂……她又想起告知申屠易时,故意隐瞒或误导的话语,就越发的绝望。闻说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而今这个世道……

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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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甘

出了巷子,行街已是人声喧嚷。她刚才梳洗了一番,虽发间水汽未干,但夏日露重,来往百姓也多有拍了水珠在脸上发间求个凉气,说太过出阁自是严重了些。只她身上瞧着锦衣富贵,远非寻常苦力可比。如此配着头上凌乱,难免有些怪异,仍是偶有人侧目交头接耳,私语一两声。

薛凌不是含焉,对着这些庸庸碌碌,半点上不了心。这会青天白日,也不惧被谁瞧了去。真儿个被认出是齐家的三小姐,丢人的也是江府,反正以前也没什么好名声。她想着昨晚所谓婚事……难得记起在齐府里的光景。

仔细想想,当初还是希望能帮齐府找回点面子,才急冲冲杀到了江府,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呢?似乎是连薛璃的脸都没看清。一想到薛璃,又觉得总还是要找个地方,把薛璃安顿好了才能对江家放手。

能找到这么个地方的话,薛宅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死了去。她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敲醒了含焉哄两句,反而把装出来的温柔细致都给了花儿。

她不擅长粉饰太平,含焉已经是个倒霉鬼,再说些平安喜乐,薛凌觉得不像是安慰,反而像是讽刺。就如同,现在来个人跟她说放下这些事,找个山明水秀的地儿,隐姓埋名当条狗好的很,她怕是要将那人舌头削下来。所以,她不敢跟含焉说。

含焉是她自己,申屠易也是,花儿也是。她想要的,喜怒哀乐,在有意无意中,都给了别人。然而,她不想要的,贪嗔痴疑,背负的越来越多。

昨晚从江府出来,天地虽大,却无处可去。而现在要去哪,薛凌倒是了然于心。申屠易这乱子一出,不说吓的魂不附体,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以后长剑不能离身。这个想法之迫切,急的她都懒得去逼问申屠易将轻鸿藏哪了。

不见了也好,那几柄软剑也是。被狗碰过的东西,用着也不畅快。连平意她都不想要了,是用的格外顺心,可苏家的东西,静下来的时候,开始有点膈应了。

她倒是听过所谓神兵认主的段子,幼年也曾执着于对手上东西挑肥拣瘦。鲁文安自是编着花样的哄着她选,薛弋寒未阻拦,却时有提点,最好的兵刃,是自己的手。

这话不难理解,管他斧钺钩戟,都是工具,终归要靠一双手去用。锋刃当然是要远比锈铁更合人心意,可惜天下从来不缺利器,多精妙的工艺,只要银子到位,举国上下的工匠能给你造出一箩筐来。

天下从来不缺利器,又怎么会缺个将军,缺个状元。真儿个缺了,多半是那双手缺了指头,不好使了。

既然是要赶着去找这些玩意儿,京中不作它想,唯有陶记。她走的快,过了主街,转眼就到了门口。不想卖这些玩意的铺子,不比日常茶饭营生,需要赶个早集。这都天光了,打烊的牌子还在门上挂着随风晃荡。

薛凌瞧了瞧四周行人,自觉对着大门踹一脚,少不得有好事的要报官。她从李阿牛处听过,巡街的卒子最喜欢抓这种当街打砸的独身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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