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1/2)

“而今怎样休管,魏塱可曾问你为何要查薛宋一案,你又是如何作答?”

“下狱之前不曾问起,出狱之后倒是……”

薛凌急道:“你如何作答?”------------

袍笏

许是薛凌说的事情太过令人震惊,苏凔犹豫了一会道:“原本我是打算据实已告,但出狱前两日,夫人差了苏银来瞧我,再三交代不得在皇帝面前提起薛宋往事。非要提的话,得等你回来商量过方能开口,否则有性命之忧。”

薛凌稍微松了口气,暗道幸亏苏姈如还在京中。朝中众人都通透,霍云旸死讯尚未传开来,单就霍家众人下狱一事,人人便知状元爷不久就要平步青云,少不得要给些方便。

苏府外头守着的人自也知趣,只那时苏姈如还谨慎。且苏凔在狱中,皇帝必不会亲自召见。若是这蠢货已经说了,去交代也是于是无补,若是没说,等两天也无关痛痒。

直到霍云旸之死传回京中,霍准正式定罪,不等秋后,直接狱中赐死,此时往关押苏凔处已是畅通无阻。苏姈如先让苏银探了口风,闻说苏凔还没与皇帝提过他是宋柏的儿子,这才连哄带骗叫苏凔先不要提起。

正如苏远蘅所言,人心隔肚皮。经此一事,苏姈如对苏凔亦稍有怨言。唯恐自己的话苏凔听不进去,又将薛凌搬了了出来。想着这蠢货与薛凌是一路人,总得掂量掂量吧。

倒也如她的意,苏凔确实掂量了些。不仅仅是为着薛凌与苏姈如的缘故,而是霍家的罪名上头,并没有谋害朝臣这一条。

他出狱的时候,霍家案尚未收尾,朝中弹劾奏章收了一箩筐,连霍准七八岁时与谁家小儿争执都能说成是权欲之心可见一斑,太监一字不敢省漏,当着朝臣面念的口干舌燥。

但是他递上去的薛宋旧案,被皇帝压了下来。

那些他和清霏翻了无数次案卷才找出来的疑点和错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管事的说是“走水毁了几册”,交好的说“苏大人,您是为的什么下狱啊,还参合这事儿呢”。皇帝说的是“爱卿下狱后,霍相派人去过几次,他为重臣,朕亦拦不得”。

案卷尽毁,证物一桩都没,再加着苏姈如这么一说,苏凔就暂歇了与皇帝说实话的心思。他到底怕薛宋俩家冤屈未洗,自己暴露了身份,才出来没几天又得到大狱里头走一遭。

等等薛凌,也算是理由之一。

人在未经历过死亡的恐惧时,常常难以想象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东西。无知则无畏,所以反而勇敢,一如他第一次牢狱之灾,知道要死,却不知道究竟会如何死。

而这一次,那些渺无边际的未来都可以想象,或许他这一次会……被拖出街,塞进笼子,被押往刑场,被街边的人嬉笑怒骂。更有甚者,霍准会翻出他是宋柏之子的身份。

可能他会被五马分尸,被凌迟处死。

这些妖魔鬼怪的念头在脑子里每一根神经上摇摇欲坠,即使狱卒谄媚着跟他笑说“苏大人雅量,出去以后可别跟小人计较”,他仍无法恢复从容。

唯有苏银说“您总得与薛姑娘商量商量再做打算,总归她才是真二八经的主家呀”,苏凔才仿佛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薛姑娘指的是薛凌,他一听即明。薛凌在苏府呆了两三年,苏远蘅偶有提起过。

他在生生死死的拉扯中,总算找着点别的东西将自己搭救出去。可惜苏姈如亦说不清楚薛凌去了哪,苏凔便耐着性子又等了些日子。

他以为那些丢失的案卷,定是霍相看见自己查起,急匆匆去毁了证据。然薛凌一出现,这事儿,又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薛凌道:“那你是如何与魏塱说的?”

苏凔垂头轻声道:“我说是接了封密信,上面记载着霍相当年陷害薛宋两家的全部经过,而今霍家更与鲜卑勾结,意欲窃国,臣不敢相信,却不敢不信,故而想先从薛宋一案上找找可有疑点。不料此事未成……便……”

他住了口,想是说到此处,也没再与魏塱说起。薛凌疑惑道:“这话是你说的”?她倒不是怀疑苏凔脑子想不出这等说辞,只此人忠君体国的很,想要编排的如此巧妙,怕不是大狱里头情急开窍能解释得通。

苏凔摇了摇脑袋,道:“不是,是夫人交代我如此说的,还替我造了一纸密信,我一并呈给皇上了。”

“苏姈如”?薛凌皱了皱眉,苏姈如倒是玲珑,不过也不太像她能想到的事。以苏凔目前的身份,应该不会有其他地方引起魏塱太多怀疑,唯有查薛宋旧案这一桩。

而想要把这桩事撇开,薛凌得空也曾想过,但别的事更急,倒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现听得苏凔一提,不由得脑子里暗夸了声“极妙啊。”

她忽而想到这东西,多半是江府造出来再让苏姈如办事的,那封密信上头,很可能用的是霍家或者霍家党羽的笔迹。

如此一来,幕后原因最终会牵扯到霍家身上去。霍准眼看皇帝要扶持苏凔分走朝中文臣势力,又有意让苏凔与沈家女儿共结秦晋,自然想要除之而后快。

先递张密信引苏凔查去薛宋旧案,吓唬吓唬皇帝,毕竟当年事魏塱也有份参与,然后解羯族之事直接将人打入狱中。如果苏凔跟当年薛宋两家有关系,想必魏塱也不会过多保护,霍家除掉苏凔顺理成章。

这缘由魏塱想不到,也会有霍云婉去提一嘴。便是他不信,大抵也会认为苏凔被人当棋子使,起码不会太过疑心。

这件事虽称不上圆满落幕,到底有惊无险。薛凌看着苏凔坐对面,大概还有好长一段日子平安,心里欢喜了些,再不顾以前谁是谁非,道:“极好的,这事儿便这么了了,以后也别惦记着翻案。”

她笑了笑,难得不带任何情绪,平平淡淡的陈述着事实:“翻不过来的。”

苏凔急道:“怎会如此,当今圣上……”,他恐薛凌生怒,顿了一顿,放低语调道:“当今圣上只是受制于人,黄霍两家把持朝政已久,他何尝不想当个好皇帝。如果……”

薛凌不急不恼,仍还笑着道:“如果怎样?”

“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会不会陛下有什么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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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薛凌目光向下,似是沉思了良久,方轻声道:“过去的事儿,谁说的准呢”?像在问苏凔,又像在自问。

然话里落寞也不过转瞬,她抬起脸来,又换了明媚笑颜,开怀道:“不过,你且记着先不要露了身份,我可没本事再救你一次啦。”

难得提起魏塱时,薛凌这般平和,苏凔方才颇有些提心吊胆,现见她一切如常,又未曾反驳自己,也稍缓和了些。

这才瞧见桌上水都没添一杯,苏凔去提壶,里有只剩些凉茶沫子。他自来过的清苦,府上下人也少,免不得日常都是些残羹剩饭度日。

薛凌瞧在眼里,及时道:“不必了,我就过来瞧瞧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些。别的也无事,犯不着再叫人添茶。”

她忽而着急的很,急着回存善堂。她在看到苏凔那一刻已经隐约想明白了某些事,可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恍然大悟。

苏凔如何都不要紧,她就想这个人活着。她那些怨憎怒会,其实都不是责怪,而是怕。

她如此怕这个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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