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的时候,仲正义看起来总有点厌世,结了霜,不冻人,但很有距离感:“华语歌没什么可听的。我不是去看演出。”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就在这一天早晨,朋友给仲正义转发一个帖子。朋友是男性,偶尔在男性聚集的论坛找找游戏攻略,无意中被推送了一个帖子。他本来没有兴趣,但其中的图片却出现在了预览中。
帖子主题是让网友点评一下自己的女同学。主楼赫然是张仲正义的自拍。楼内跟帖来自素不相识的男性网民,每天闲得无聊,就会在网络寻求一些消遣。仲正义自己也喜欢上网,朋友发链接给她,她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
帖子让她很意外。
仲正义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理解。这是人放大自己,弱化别人,把其他活生生的人当成死物的现场。男性网友气氛盎然,对她品头论足,恶臭熏得人反胃。
不需要“无罪者方可投石”这样的格言,因为别人本来就没有恶意,只有无聊和习以为常的惯性。
楼主更是回复其中一条说“借我用用”的评论:“等我玩腻了给你,一千块一次。”
奇怪的是,这张照片是几天前仲正义私聊发给男友的。几天后,不知为何,这张图片就出现在了这个帖子里。
看到这个帖子后,仲正义联系了男朋友,想讨要个说法。
可是,今天,她的男朋友去参加音乐节了。
说是讨要说法,其实似乎也不是那么必要。翻了七八页后,她在某层楼的回复中看到楼主自称是照片主人公的男友。
楼主自称是她男友,照片她没发给过其他人,只有他有。说法?说法还可靠吗?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推理就能明白。印象中的男友模糊起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双面人并不少。
在音乐节这种人多的地方,短时间内不接电话、看不到消息都很正常。两个朋友都劝仲正义等等,等他回来再算账也不迟。但仲正义没有坐住,借口上厕所出去了。
演出已经开始,现在也买不到票了。她在万能的小红书上看到有人分享自己的非常规看live经历,从而知道了这个办法。逃票当然不值得推崇,可是,眼下绝对属于特殊情况。仲正义是不崇拜规则的人,尤其是在规则不完善的时代和社会。
仲正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现在,立刻,马上,必须要见到那小子。
因为是走违规途径入场,这条路可谓是荆棘丛生。踩进水塘,翻山越岭,连充当向导的卖家都几次险些翻车,反而是穿着短靴的女大学生全程跟紧,反侦察能力一流。避开保安巡逻,通过网上别人实拍的现场图推测方向,还拿音响车当遮蔽物。
眼看就要到,很不巧,他们最终还是在观众区外围被几个眼尖的保安盯上了。
“哎!你们!”身穿制服的保安拿起对讲机,尽职尽责,对着他们吼道,“从哪里来的?!”
旁边带人逃票的卖家手忙脚乱,支支吾吾。仲正义却镇定自若,不满地“啧”了一声。
就在保安靠近时,她猛地推了一把旁边的人。中年男人向保安摔去,两人亲密接触,仿佛阔别多年未见的老战友,紧紧拥抱在一起。千钧一发之际,趁此机会,仲正义掉头就跑。
她向舞台附近奔跑而去,被浩荡的人群包围。陌生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兴奋不已的面孔。仲正义环顾四周,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心里也知道,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连挤进去都很难。灯光璀璨,刺眼又讨厌。音乐嘈杂,叫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一刻,舞台上霍然传来一阵强劲有力的贝斯声,伴随着管乐器的声音狂躁。这样标新立异的前奏,这样振奋人心的音乐。
不远处,有男性观众兴奋过头,控制不住嘶吼出声,喊出演出者的名字:“‘外星蓝人’!”
也就因为这一声呐喊,仲正义成功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终于轮到自己喜欢的音乐人,男大学生兴高采烈,忍不住振臂高呼。他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人锁定目标,正朝他走过来——
仲正义用手握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指甲,把延长的假甲片掰下来,从拇指到小指,再调换另一边,从小指再到拇指。
她一边这样做,一边走向了自己的男朋友,又或者说,已经在心里判定死刑的前男友。
男友只感觉自己被拍了一下肩。
他一回头,迎面来的是一个结实的左钩拳。
仲正义一拳挥向他,击中他的鼻梁。
男友一懵,鼻血已经淅淅沥沥流下来。他才想直起身,第二击来了。仲正义狠狠踹向他□□。
他还没搞懂为什么对音乐不感兴趣,所以拒绝他邀请的女友为何出现在这,仲正义又用力侧踢过来。
保安叔叔及时赶到,一左一右架住仲正义。其中一个义正辞严:“住手!你已经被包围了!”
另一个苦口婆心:“不要打了!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没太多人注意到这里,不少周围游客都以为是助兴的才艺表演,可能是网红在拍短视频吧。场内的自由摄像机对准这个角落。在保安的挟持下,仲正义没有太多表情,借用两边的力量腾空,继续向前踹去,正中目标。
她落地,目标达成,愤怒也到此为止。
仲正义向工作人员道歉,没让他们架着自己,配合地同其中一个一起出去。被踹的男大学生正倒在地上,捂住胸口,痛苦地发出□□:“呃……我肋骨断了……肯定骨折了!”
另一个留下的保全人员弯腰查看,小声地自言自语:“太夸张了吧。”再怎么说,就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生而已。
闹剧没有打断演出,音乐还在响,乐队震耳欲聋。
在摆弄电声乐器的乐手背后,离舞台外围足够远的地方,有人戴着耳机,看电脑的同时,手上用idi键盘拼凑出独立的声音。
声音和视野、气味一样,感官常常不允许人拒绝,就已经深入神经。仲正义正往前走,背后的音乐补足了消散而去的情绪。她没来由地侧过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听了听。
“这歌还不错。”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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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节没有固定的主角,是由不同嘉宾的表演组成的。时间被拆成碎块,交给不同的艺术家加工,再卖给愿意消耗这些时间的人。有的人的时间不值钱,表演时也没有游客知道是谁,有的人的时间值钱,会有听众专程为此而来。
天色已晚,他们的环节结束。乐队只负责演奏,算是配角,想去跟独享“外星蓝人”这个名字的poser打个招呼,却被告知人早就坐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