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扬治去参加比赛,穿着入时,打扮高冷。他已经违背继父的意愿强行精简过,多余的首饰是没戴了,但是,那头银白色的头发就够晃眼,墨镜论谁看都价位不低,又不是谁都在脸上穿孔,衣服袖子被卷起,露出没有任何腕表、手链的手臂,但这种扎法反而欲盖弥彰——时尚哪,时尚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办理了报到,站在走廊,交叉着手臂等安排。
这里人来人往,都是来参加同一个比赛的同龄人,愣是没一个人跟他搭话。
姜扬治想,他是隐身了还是怎么的?
但是,都打扮成这样了。他就干脆装高冷好了。
旁边有几个男生女生看来是早就认识,网友“面基”,在热火朝天聊游戏《黎明杀机》。姜扬治也玩,想插话,纠结一阵,还是忍住了。这衣服束缚了他的灵魂。听到自己玩的游戏却不能搭话,这对一个铁血e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折磨啊。
正当他迷惘,有个女生从跟前经过。
女生的上衣是大众款的条纹polo衫,下身则是有“婆婆裤”一称的薄款长裤,她还斜挎了一个包,金属细包链扣住运动包。
在这里,掌握dress de的人那么多,她明显格格不入。
女生却不以为意,随机抓住路边的人询问报名流程。
姜扬治内心没有鄙夷,反而产生了一种谜一般的怜爱,以及同伴之间才有的惺惺相惜之情。
他主动向她发起了话题:“报到在那边。你有笔吗?”
女生回过头,坦率而爽快地交流:“哦,谢谢。我没带。”
姜扬治递笔给她,推了一下墨镜:“我叫姜扬治。你是哪里人?”他想,应该和她一样来自一个乡下吧,一起来到这个大城市,他们可以相互帮助。
“北京。”
女生回答得特别利索,姜扬治感觉像迎头被抡了一闷棍。
她却浑然不知。忽然间,灯开始闪动,杯子里的水也震荡个不停。那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人在背后摇晃。姜扬治还没反应过来,女生惊呼一声:“地震!”
也不管震级如何,严不严重。这里离墙角远,也很难下楼,她抓住他就往桌底钻。这或许不是科学避震方法,却是女生的第一反应。两人缩到桌底,地面持续不断的震动中,他们面面相觑,不合时宜地对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地震,反应过于激烈的两个人反而成了笑话。一爬出去,周围人就对着他们大笑。
姜扬治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女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工作人员说:“好了好了,过来报到吧。你叫什么?”
女生走过去,留给姜扬治的只有侧脸和背影。那时候,她比后来重十公斤,还不会化妆,从来不穿裙子。“我叫仲正义。”她说,“‘仲夏’的仲,‘正义’的正义。”
对于旧房子来说,停电跳闸都算不上怪事。其他的感觉退散,身体被失重感侵占了。仲正义试图踩到地面,但无奈不是平地,周围黑漆漆的,视野等同于没有。运动神经再好,她又不是超人。
就要翻跟头了,惊慌失措中,手抓住了什么。
但这没能阻止她往下摔倒。因为还是想寻找扶手,握紧栏杆,阻止下滑,所以另一只手撞到了什么,痛得要命。
楼梯上有人在喊叫。路满卓说“我靠,谁打我”,季司骏喊的是“正义,你在哪”,叶莎尔在说“正义,你没事吧”。
与想象中不同,楼梯硬邦邦的感觉倒没连续袭来。她感到混乱。摔得这么狠,仲正义想确认自己在哪,准备支撑着起身。可是,她双手摸到的东西不对劲。
仲正义两只手来回摸索,手指碰得湿漉漉的,然后是一颗硬硬的东西,接着被咬了。她还没惊呼出声,姜扬治已经含糊地说:“停!停!别弄了!”她捧住姜扬治的脸,到处乱戳乱捏,手还直伸进他嘴里,又不是撸小猫小狗。
只听电器发出细微的声响,紧接着,灯也亮了起来。
又来电了。
仲正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疼痛没有预想中那么强烈。姜扬治被她压在身下,正挣扎着叫“救命”。他们跟演《猫和老鼠》似的,他给她当了垫子。她连忙爬下去,动弹时又踩到他手臂。他呼喊,她跟着大叫,两个人二重唱。
灯都亮了,楼梯上一行人立刻冲下来。
季司骏一蹦六七节台阶,直接跳到楼梯下,上看看仲正义,下看看姜扬治,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靠了!正义,蓝人,你们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怎么回事,不就摔了嘛!仲正义真心不想理他。
叶莎尔看仲正义没事,姜扬治躺在地上,于是先趴下去问:“你没事吧?能起来吗?”
路满卓也跟着叶莎尔俯下身,说的都是些晦气话:“山大王,你可不能死啊!”
姜扬治坐起身,盘着腿,表情很复杂。左手臂正隐隐传来疼痛感。作为手臂的主人,他隐约能觉察到,这和拉伤、擦伤一类的疼痛不一样。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情况,但是,提前说一句,他是左撇子。百科里写了的。小时候矫正了,吃饭能用右手,可没矫正完他妈就收稻子去了。
他们几个年纪大,个子也高,身强体健,下来得快。滕窈想个头瘦小,比不过他们,现在才姗姗来迟,从叶莎尔和季司骏中间的缝隙挤进去。她低下头,轻轻捏姜扬治的手臂,直到他呼痛,然后又抬起头,询问仲正义有没有哪里受伤。仲正义本来没觉得,她这么一说,才一下子,右手小指已经通红。
好疼。
滕窈想拨通电话。
对面响了好几声,她正心急如焚,阴沉着脸要啃指甲,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从直升飞机爬软梯下来的安保雇佣兵,而是身材强壮、戴着眼镜的成熟男子。他正拿着手机,刚接通来自妹妹的电话。
“哥哥!”滕窈想喜出望外。
这就是滕窈想的哥哥,邻居家的大儿子,也是平时姜扬治不在家时这间房子的管理员,滕信晖。滕信晖满脸惘然,看起来不懂他们为什么聚集在楼下,围成一团:“哦,想想,我正要来找你,你治哥哥——”
然后,他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之后就是手忙脚乱送医院。
滕信晖有自己的车,还是比较宽敞的吉普车,立刻回家开了来。大家全体出动,通通塞进车里。姜扬治没准伤得还挺严重,痛得都开始冷战了,可到了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强撑着非要坐副驾驶座。其他人都没搞懂,正着急,也就一个个上车。
滕窈想是猫着腰上去的,后面是季司骏。他一上去,就被一个什么东西迎面撞到脸上,直呼痛。一抬眼,是车顶天窗扣上挂了一个挂件。刚刚被他碰过,现在正像秋千似的,不断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