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有人开口说到,就如两百年前的那一夜一样。
穿着朴素长袍,头披黑纱,胸前别有八芒星胸针,似乎是教廷成员的女子,从大教堂正堂打开一条缝隙的大门走进来。
“林赛首席,”她同站在神龛前的男人道,“你可知道,你可能会放出一个魔鬼?”
“教廷在最后关头背叛了他,对教廷的人来说,这个沉睡在大教堂下的男人确实是魔鬼吧,”兰姆·林赛,这个从平民爬到圣迹院技术官首席的家伙,转过头看修女的笑容有几分癫狂,“我怕什么,圣迹院是玛蒂娜皇后的圣迹院,我好歹也算玛蒂娜皇后的传承者,那个男人即便变成魔鬼,也不会一上来就杀死我。”
“但他一旦醒来,必然会重建诺丁帝国,”修女的声音急切几分,“你难道不知道有多人怀念他在位的那个时代,可流水无法倒流,时间也无法倒流,诺丁帝国早已崩溃,共和国都建立有一百余年了,我们需要人手去净化越来越多的噩梦,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掀起一场帝国重建战争!”
“为什么一定会掀起战争?”
“为什么……难道一个皇帝会和和气气接受他的国家已经覆灭这个事实吗!”
“啊,虽然我不是皇帝,但想象一下,果然无法接受。”
“所以——”
“所以,不能告诉他。”兰姆·林赛说。
他低头打开了一只怀表,确定了一下时间。
教堂的彩绘玻璃窗外突然亮了起来,上万的施法者环绕教堂外,每个人站在确定好的方位上,手上都拿着一束鲜红的余晖花,举起在胸前。
而就在兰姆·林赛低头看时间的时候,这些施法者手上陡然燃起火焰。
一束束余晖花迅速在火焰中焦黑枯萎,燃烧的余晖花释放出浓烈到近乎臭味的香气。
香气中,施法者们的精神和灵性产生了变化,呼应白都大教堂下方两百年来都没有结束的仪式。
正堂内的兰姆·林赛和修女看到,一排排座位间的过道上,突然有一块石砖上亮起蝌蚪般的符文。
“两百多年前,惠特利主教临死前,为什么要完全封死大教堂下的仪式密室呢?”
兰姆·林赛摸着下巴嘟囔。
“竟然真的找到了……”
修女则是不敢置信,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打大教堂底下那个密室的主意,却从未有人能找到密室的入口。
兰姆·林赛不愧为圣迹院这一代的首席,莫非,他真能唤醒那位皇帝?
“不能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修女忍不住追问道。
“别打扰我,”兰姆·林赛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现在得仔细揣摩当年那位帝国实相的心态。”
“……”修女觉得这位首席有些疯疯癫癫。
兰姆·林赛对教廷之人的眼神变化毫不在意,他心里只有他的计划。
虽说现在要唤醒那位皇帝,但他并不打算让皇帝直接清醒,不提教廷担忧的问题,只算他的计划,兰姆·林赛也不觉得那位皇帝愿意陪人演戏。
但诺丁,诺丁共和国,乃至整片大陆,现在都需要这位皇帝。
教廷那边净化噩梦的局势不容乐观,解决一个噩梦需要无数圣职者的牺牲,而越多人牺牲在噩梦中,扩大的噩梦就越难以净化。
再加上噩梦出现之处总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共和国已经很难再维持秩序。
八芒星都坠落了。
想活下去,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天堂中那位帝君还在和蠕虫之主战斗,天堂目前借地利占据上风,但蠕虫之主也有蠕虫化身的帮助,潜入各个小世界制造痛苦和死亡。
人越死越多,蠕虫化身和蠕虫之主会越来越强,或者说,是伊勒瑟芮这方会越来越弱。
到无法抵挡的地步时,那位天使帝君最终一定会选择,送走伊勒瑟芮文明的种子。
啊,不是说天使的帝君会胆怯,但那位帝君对八芒星极为忠诚,所以他一定会考虑,如何在伊勒瑟芮毁灭的未来里,保留下八芒星的痕迹。
密道入口在兰姆·林赛面前滑开。
无论做什么,我会竭力让所有诺丁人都获得送走的资格,他想。
修建一艘能让所有诺丁人搭乘上去的船。
面对梦魇,那位沉睡的皇帝会是最好的船长。
即便这么做需要欺骗一位已经失去一切的老人……在世界的终末前,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兰姆·林赛为自己施展净化空气的圣迹,然后深吸一口气,沿着那条阶梯向下。
密室里一片黑暗,男人不得不召唤出一个光球。
光球刹那点亮,看清密室中景象的兰姆·林赛脚步不由一顿。
完全不见光的密室之中,鲜红的余晖花仍在茂盛生长,顶端的绿叶甚至能触及天花板,而天花板上生长的余晖花,也几乎垂到了地面。
花朵如珠帘层层遮挡,兰姆·林赛只隐约能辨认,花丛深处有一个隐约的人形。
男人不得不再深吸一口气,然后艰难跋涉花丛中。
他来到那隐约的人形前,余晖花在这里竟然空出了些许位置,环绕那王座上的人,却不敢触及王座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