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格只说自己同学的情况:“我这老同学啊,我们读书那会儿关系很好的。算一算,从初中到高中一起六年时间,可惜后来上了大学,各奔东西,就很少联系了。但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又能在厦门重新见面,真是想不到的缘分。他公司经营的很不错,算是白手起家,他家里也不是做这个的,估计帮不上他什么。我现在既是老同学,又是东道主,多给他帮帮忙,责无旁贷。”
远映盯着周格窗台上的小绿植,对眼了一会儿,忽然坐直了腰背,道:“那我也去,等会儿咱俩一块儿走,都是老相识,一起热闹。”
把周格听得一愣,转而立刻 t 到远映的意图。她眯缝着大眼睛道:“映姐,你就别去捣乱了,我这是个正经事儿呢!”
远映马上倾身过来,郑重道:“我不捣乱,你放心。”
周格皱了皱眉,当着远映的面儿。
“真的,我保证。”远映马上补充,“你们就是谈股权设计的事儿,这么指头面大点儿小事,两句话就谈完了,怕什么。况且,有我在,给你站台,老蒋还敢说个不字!”
周格看了看远映最后趾高气扬的笃定眼神,觉得也对,这对离了婚的冤家,自有一种无形的锁扣,能锁住对方的灵魂。
不过,晚上到达餐厅的,不只四个人。周格一早就预料到,他们刚落座没多久,高挑白净的小何就推门进来了。
远映坐在座位上,歪着头眼神迎接他。
周格抬眼看着他们,吸了口凉气……
“宝贝,你来饭局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好来接你。”小何不惧人言,也不惧旁边中年大哥的眼神,朝远映姐姐亲昵地说着。
“不用啊,我这也算不上什么饭局,就是前夫嘛,不是外人。”远映话是这么说,拉了把椅子来和小男友挨着坐,笑靥如花,瞟了瞟对面的老蒋,目光流转里,简单示个威。
小何一落座,他们这张圆桌,坐满了半桌。老蒋本来坐在远映和鸣跃中间,这时候陡然看见远映腰上多出一只手来,百般戳眼眶子。他赶着起身,招呼坐在鸣跃左手边的师妹:“小格来,你坐这儿,我受不了恶心,一会儿吃不下饭。”
周格听话地换过去,又听见隔壁远映开始放枪:“哟,这么点儿小场面就受不了,不至于吧。蒋总左拥右抱流着哈喇子的时候,是没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儿吧?”
周格坐下的一刻,更加知趣地朝后挪了挪椅子,怕这两人的唇枪舌剑误伤到自己。
“左拥右抱没什么,胡总喜欢,抱抱就抱抱。我呀,是闻不了这乳臭未干的味儿,腥气重,反胃!”老蒋也不转头,一脸庄重地对着桌面说。
“不会啊,”远映不吃他这一套,转头朝小何唇边啄了一口:“你看,不是很好么。总比有些中年人,一股子老人臭好。”
老蒋听着耳廓热了热,迅速睃了那边一眼,马上又起身,朝刚挪好位置的鸣跃,凑近道:“兄弟,咱们再换下座位,帮帮忙,让我离那只老妖精远点儿。”
鸣跃正看得一脸惊叹,朝周格眨着眼睛,眼神中在问:“这什么情况?”被老蒋一请求,麻利儿又起身调换过位置,换到周格身边来。
他欠身拉过椅子,周格会意,隔着扶手和他耳语,小声道:“前夫≈前妻!”他怕听不见,多靠过去一点,手臂贴着她衬衫衣袖,一阵凉凉的柔滑感,像触过美人颈间的皮肤,又像晴日荷叶上滚过的露珠。
远映听清老蒋那句“老妖精”了,没事,她答应小格不捣乱的,所以没再开口。她只管扭头笑眯眯,眼锋若有似无地衔着他。今天就是要让他看个够,搂腰、捏手、亲嘴、舌吻,每一出都要给他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嘛!她那时输掉的,现在一点点都要赢回来,缺一点都不行。
老蒋像过女儿国的唐僧,不动不摇也不看地坐着。心里默念着:自作孽不可活。不过,不知是念给自己还是念给眼前的前妻。
好在紧跟着,服务员穿梭般的上菜,打乱了演出节奏。
剩余的两个观众,双双缓了口气。
等菜上齐,周格本想起个话头,把鸣跃新公司的情况向孝干师兄介绍一下,结果转头,正看见蒋总抓着鸣跃,救命稻草般不放手,难得一见的话多。
“邱总公司落地在保税区啊,那边政策好,太有眼光了!装修怎么样了?还在出设计图啊,这事儿费心思,我公司当时请设计公司,就花了一个月时间,看图看得我呀,眼睛都花了……”他絮絮叨叨,搓绵扯絮地说着,像是生怕一停下来,就得被迫观看成人演出似的。
他不仅说,还动手把座椅调了位置,力求周格和鸣跃两人能把他全全挡住。
也好,周格自己夹菜吃,一只耳朵听孝干师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只耳朵听远映和小男友两人情话绵绵,动手动脚……
既省力又吃力!
二十三夜宵
这餐饭好容易才吃完,周格两边插不上话,早早起身去结账。
鸣跃敏锐地伸手拉住她衬衫衣袖,抬头做着口型告诉她:“我来!”
他大概喝了酒,脸上发红,掌心也滚热的。
她被他抓着,稍稍摇了摇头,眼神说话:你和蒋总好好聊,我去。
他会意,松开了,看她悄悄走出包间的背影。
他不知怎么,想起一点陈年的旧事。那次,他在办公室里开会开到一半,被连续几个电话叫出来,匆匆开车去会所接老婆倩茹。她事先没说要他去结账,等他到了三楼,迳直走进去,看到几个女人个个醉眼惺忪,歪倒在沙发上。他当然先去扶自己的老婆起来,被倩茹瞪着眼睛,一把打开了手,她尖着嗓子:“去结账去,怎么一点儿眼色也没有,我叫你来扶我的!我是叫你来付钱的,天啊,真是蠢材!”
旁边的女人们听了,个个妖娆地吃吃地笑。“邱总真是爱妻心切!”“邱总只顾着抱老婆了!”“邱总好男人啊!”
他在一片打趣声里,小跑着去买了单。那晚回到家,他趁着倩茹清醒,和她大吵了一架,告诉她以后这种场合自己结账,能喝就能回家,以后无论再怎么打电话,他也绝不会再去了。倩茹摔完了卧室的东西,扭头回了娘家。
第二天,丈母娘打电话来教育他,教育了半小时,他开着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没听。
他这时盯着面前的分酒器,酒水粼粼,灯光照得人晃眼。
周格走来,拍了拍他手臂,“走吧,你喝了酒,我送你,我有开车。”她说。
鸣跃边起身,边看她,她精巧的鼻子,像捏面人时特地在鼻梁上揪了一把,哪怕到了三十几岁,还保留着当年中学时少女的影子,“哦。”他憨厚地点头回应。她说的话,他言听计从。
周格车子开出停车场,转头问鸣跃:“怎么样?今天和蒋总聊得还行么?我看你们你来我往的,没停过。”
鸣跃低头一笑:“确实,我一晚上都是蒋总的聊天机器人!”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作用。
说得周格也笑了,“他们俩呀,唉……”她一声叹息。
“他们离婚多久了?刚离?”鸣跃转头来问,他想不会这么巧吧,和他一样。
“没啊,他们都离婚一年多了。可惜,这俩人离完婚,比离婚前吵的更凶,见面就掐,两只斗鸡似的。”周格摇着头说,这两年,身边见到的尽是一别两宽的离异人士,中年人实在是务实,没有过不去的爱恨情仇,多挣点儿钱才是第一要务。像远映这样,不仅反目成仇,还上赶着花时间、花精力报仇雪恨的,真是少见,快赶上重新爱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