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她便将陆怀熠扯上了台阶。
“我可没你那么小心眼,我是不能一直留在香海,那是因为我要去顺天找我的爹娘。只不过姜禄拿走了我的玉环,我如今找不见,想走也走不成。”
原本还满眼嫌怨的陆怀熠凝了凝神,沉声问道:“你不是香海人?”
芫娘点下头:“自然不是,我是被人牙子卖来的。”
其实不止是她,红芍翠翠她们也都算不得香海人。
大家都不过是被人牙子卖到香海来的,唯有她因着病入膏肓糟了人牙子嫌弃,这才被丢到荒郊野岭等死,否则只怕她如今也免不得和红芍翠翠一样沦落风尘。
“姜家大叔和大娘拣我的时候,我身上就只剩下一副白玉连环,算是家中留给我唯一的信物。”
“可惜如今玉环不见了,红芍翠翠她们帮我找了好些时日都没能找见。”
陆怀熠滞了滞,忽然想起被扣在鸿运坊门前的那个夜晚。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初在街上见到的那只玉环:“难不成是一副雕了兰花的羊脂白玉同心环?”
芫娘顿时愣住,不由得满眸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方才还口口声声埋怨芫娘的陆怀熠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正经:“你的玉环果真是从小戴着?”
“那玉环是我爹爹和娘亲给我打的,自然从小戴着。”芫娘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见过我的玉环?”
陆怀熠见她急了,反倒悠哉起来:“唉,好像是见过,就是方才摔忘了。”
“你不是嫌我‘不顶用’?怎么还三番四次来找我帮忙?”
芫娘一愣,方才言笑晏晏的神情已然荡然无存。
她揪住陆怀熠的袖子,声音忍不住有些发颤,眼眸里也似有泪光:“我错了,我方才不该踹你的椅子,不该嫌你不正经,往后你想玩什么我都好好去学,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做多久都行……”
她什么强也不要了,她只是想去见她的亲人而已。
陆怀熠本不过几句揶揄,没成想真给芫娘惹了个梨花带雨,他忍不住皱皱眉头,神情严肃地打量着芫娘:“你哭了?”
“诶,不是,你真的要哭了?”
芫娘想说话,可还没来及应声,便兀自抽噎两下。
在深夜那旷旷的院子里,谁看了都要觉得她可怜兮兮的。
更何况这地方没旁人,两个人四目相对,就衬得陆怀熠越发穷凶极恶。
陆怀熠顿觉有些牙疼。
完了,完了。
叫人掉眼泪他可罪过大了。
其实他倒也不是故意不想说,只是那玉环牵扯的事情委实非同小可,骤然说出来,倒真不知往后是福是祸。
可瞧惯了芫娘往日笑盈盈,如今要是骤然将她惹哭,他倒真是有些不习惯。
陆怀熠迎上芫娘的目光,也不知是哪发来的一阵慈悲,索性叹一口气麻利地沉声道:“就在兴和街靠近我当初下榻的那客栈附近。”
“那附近有几个院子,带着玉环的人,想来就是那一片出入。”
兴和街。
四合院。
姜禄握着手里的骰盅,尚且还不曾将这骰盅揭开,涔涔的冷汗却早已经从额角流溢而出。
他也不知昏天黑地地赌了几日工夫。
骰子碰得脆响声实在让他欲罢不能,他沉溺在这欢海当中,早已忘乎所以。
一旁的李老板摇摇手里头的折扇,神情却依旧淡然,只笑吟吟道:“姜秀才,该亮点子了,怎么?出神了不成?”
姜禄眸子一缩,还来不及压紧手里的骰盅,那骰盅盖子便被人猛然掀开。只见几个不大的点子静静躺在骰盅里,屋舍里登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姜秀才,你又输了。”
“这白玉环咱们方才画了契,这玉环如今是胡三爷的,你可不能再拿这玉环抵押,你说,这回咱们该怎么办?”
姜禄嘴唇发白,手指发抖,一时竟连话都再讲不出半句。
先前他是见这李老板在鸿运坊朝他以礼相待,他方对着这位商贾出身的李老板高看几眼。
也正是因着这李老板,他才认识了胡三爷,知晓这香海竟还有这所谓的“暗赌”。
他抬眼扫了扫一旁的李老板,至此终于明白,自己是被当作宰杀的猪猡骗来了。
姜禄一咬牙,一跺脚,扬起手里的骰子往李老板身上砸去,趁着这空挡便逃命似得往外跑去。
可谁知还没跑出屋门,他便被人一脚踢回房中。
“姜秀才赌的起,怎么倒是输不起了?”
姜禄摔了个狗啃泥,才见得门前立着个身形魁梧,个头高大,满面胡须的虬髯大汉。
李老板忙毕恭毕敬地拱起手:“胡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