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开门迎了她进去, 却未曾急着说话,只示意芫娘先坐下。
芫娘从?善如流落了座,便见老孙点?了三?根香, 朝着窗外拜了拜。
红芍和丹桂午后给老孙梳了头,如今老孙看?起来?着实精神, 半点?也不似那个曾经在凤翔楼中成?日烂醉如泥的混子。
他将三?根香插进香炉, 才慢吞吞跟芫娘解释道:“咱们这馆子快能开了,我?叫兴儿?跟他娘也高兴高兴。”
“怎么, 这么晚还来?,是怕明?日出个什么差错?”
芫娘一愣, 骤然失笑:“师父你学算命了?连这都知道?”
老孙坐下身?,给芫娘斟一杯茶:“我?虽然是个老头子, 你可不要随随便便就小瞧我?呀。”
“当年在宫里头,我?一个人可是掌三?个灶也能忙得过?来?的。”
芫娘抿了抿唇角的笑意:“师父自然老当益壮, 只是咱们今晚准备些东西也没错。”
“我?最近才新学了个词叫‘未雨绸缪’,咱们如今未雨绸缪,至少明?天师父和我?都能松快些。”
“更何况先前?招人就已经遇见了麻烦,往后凤翔楼怕是更想找我?们的差错,这馆子还得指着师父。”
老孙哈哈大笑:“难为?你还想到这一层,放心,既然出来?了,岂能怕凤翔楼的一群鼠辈?能准备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开店做宴的,不提前?上手,那不是乱了套了?”
芫娘点?点?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这就是了,师父想的确实比我?周到许多。”
“那师父就早些歇息,我?先下去了。”
“诶,你等等。”老孙叫住芫娘的步子,转而从?柜子里头掏出个匣子搁在了桌上,另又拿了一盘点?心。
“你先前?叫着说要藤萝饼,横竖这几日闲着,我?就做了做,这该跟当年宫里头的没太大区别。”
芫娘眼前?一亮,视线顿时朝着那点?心盘子打量过?去。
焦黄的酥皮层层叠叠,掰开来?便会露出里头的紫色馅料。
如今并非藤萝花季,弄来?做馅料的藤萝大抵是干花,香气比鲜花更加馥郁,咬一口酥松绵软,淡甜清香。
“我?不做白案,也记不清几挑子猪油,就随手放了。”老孙也拿?心掰一块尝了尝,“还不赖,还算润,不算太干。”
“你尝尝,跟你小时候吃的一不一样?”
芫娘细细品了几口,皱起眉头仔细思索道:“像是这个味道,但和我?娘那种又不大一样。”
“我?记得小时候见到的那种不止馅料是紫色的,连点?心皮里也掺了花瓣,吃起来?倒是不这么润,兴许不是宫里头的做法。”
芫娘轻轻叹一口气:“要是没有师父做的这个藤萝饼,我?都没有照猫画虎的样子。”
“我?再去多试几回,兴许就能做出来?了。”
老孙点?了点?头:“也罢,这不是件能急得来?的事,你再仔细试试也好。”
他说着又将匣子推到芫娘面前?:“来?,芫娘,你再看?看?这个。”
“以后这酒楼开了张,你做掌柜就不能不忙里忙外地?应酬,人靠衣装马靠鞍,咱可不能叫看?人下菜的那些轻瞧了。”
芫娘拆开匣子一瞧,便见几件衣裳整整齐齐叠放在里头。
一条嫩鹅黄的马面裙,一件纯白的袄子,还有一件松石色百蝶对襟褂,都是上乘的料子,瞧着就便宜不了。穿上这么一身?,就是站在达官贵人中间也绝不跌份。
老孙从?前?瞧着虽懒懒散散,可实质上却是个心细如发的。即便不曾养过?女儿?,他选来?的衣裳却半点?不差,俨然是仔仔细细为?芫娘挑过?。
芫娘眉眼一弯,喜不自胜:“谢谢师父,这百蝶褂真好看?。”
小时候她从?不缺新衣裳穿,爹爹娘亲总是买,贴身?些的娘亲还会亲手做,上面有时候绣小老虎,有时候绣凌霄花,她都可喜欢了。
只不过?后来?流落到了香海,姜家的大叔大娘日子贫苦,她穿的衣裳便也都变成?了白玉巷中邻里们穿不上的旧衣裳,洗得发白是常事,只要合身?又不必打补丁,就能算是好衣裳了。
如今这褂子上的蝴蝶绣得密密匝匝,栩栩如生,摸一摸都能令芫娘开心半晌。
芫娘抱着衣服和点?心下楼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一夜时光匆匆而过?。
旦日。
芫娘一早就换上了新衣裳,红芍帮她找来?两只素些的通草芙蓉簪在髻上,又略施粉黛,登时将芫娘衬得焕然一新。
“怎么样?好看?吗?”芫娘抬着手在大堂里头转了一圈。
芫娘本就生得白,被那半青不绿的松石色褂子一衬,更显得肌肤胜雪,干净清爽。
红芍她们自然捧场:“芫娘,这衣裳太适合你了。”
“这哪是掌柜呀?这活脱脱就是咱们香海县尊家里头的大小姐。”
大家顿时笑成?一团。
“你那嘴上没把门的,别诹出来?个公主?就算是积德啦。”
芫娘被逗得笑出声来?:“我?说正经的呢,别在这贫嘴了。”
红芍正欲张嘴,视线忽然又往门口一瞟,眼中漾一抹坏笑:“我?们说的话你不信,六爷说的你总不能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