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我们识人不?清,没看出周悯同人面兽心, 信了他欺瞒我们说你急病惊厥,不?治而?亡。”
芫娘蹙起眉头, 尘封的记忆终于被一点一点重新勾起。
她只记得爹娘不?在身边了,她病了很久, 听得有人要带她去?永安大街看灯,她便欢欢喜喜出了门——
从前她总想去?看灯,也?想去?看花,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屋子里买回来的花灯玩具各色各样,可爹娘就是不?让她出门。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终于美梦成了真,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走,她便再也?没能回到京城。
人牙子将她卖来卖去?,终于在香海因为她的病入膏肓将她扔去?荒郊野外。
姜家把她捡回去?,给?她取了“芫娘”这?么个名字,寻了些偏方替她治病,竟破天荒治好了。
从那之?后?,她就成了姜家的女儿?。
谢安朔又解释道:“贺家满门覆灭,是下人偷偷护着云笈,才千辛万苦寻到西南。”
“爹娘也?是为了救云笈的性命,方将云笈养在家中,再后?来咱们家重新回到京城,为着避人耳目,方谎称云笈是谢家的姑娘。”
“囡囡,家中没有想过?要有谁来替代你,从来没有,我找你已经找得太久了。”
芫娘听着谢安朔的言语,万千思绪一齐涌进脑海之?中。
她想起了谢府书房里的滚灯和紫毫,想起初次见到谢安朔时?,他口中那个维护至极的“妹妹”,想起他那盛满一盒的悼词。
她还想起了香凇山上的凌霄花和红梅,那些从前她最想看的红花,如?今被种得漫山遍野。
她至今都还记得,第?一回去?智妙寺烧香拜佛的时?候,那赤灼灼的凌霄花,鲜红艳丽,美不?胜收。
芫娘这?才终于缓缓迎上谢安朔的视线,可嘴里却像是塞了沙子,曾经想过?的那些找到家人亲切言语,她如?今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才慢慢挤出半个字:“我……”
谁料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叛军提刀追着几个宫人,忽然朝着他们的委身之?处跑来。
眼?见得宫人不?要命似的跑,叛军索性拉弓飞箭,直直朝前射来。
羽箭绝云而?来,只在空中留下“咻咻”的动静。
宫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甬道上。
芫娘怕极了,下意识抬手挡了挡,还不?等再多反应,她便被谢安朔猛然推开。
她打了个趔趄坐在地上,抬眼?便见箭簇飞速的冲击顶着谢安朔整个人朝前倾了倾,紧接着一支箭便从他肩头前囫囵穿出。
血霎时?晕开,顺着箭簇一点一点落在地上,绽开了无数朵血花。
谢安朔皱着眉头,却反而?舒开一口气。
他吃力地开口道:“躲在我身后?,往西华门跑。”
芫娘一把搀住谢安朔:“不?行,我不?能丢着你一个人。”
“我们一起走。”
幸而?方才走失的阿正终于循着叛军找了过?来,他趁着几个叛军不?备,从背后?将人敲晕。
“公?子。”眼?见得谢安朔满身是血,阿正不?由得大惊失色。
“公?子,西华门已经被叛军守住了,谁也?出不?去?,咱们只能先找个殿阁躲一躲。”
谢安朔喘了几口气,却只伸手轻轻将芫娘往阿正身边推:“阿正,不?要管我,地上有我留下的血迹,带着我跑不?远,叛军定能循着血迹找过?来。”
“你护好兰序,无论如?何,将兰序好好地带回去?。”
“一定要带她……去?和老爷夫人团聚……”
谢安朔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子也?缓缓陷了下去?。他站着已然费力,便跪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芫娘这?才彻底看清。
两只箭一支刺在谢安朔肩头,还有一支在他背后?。补子上的飞鸟早已经被血色染得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谢安朔的脸色越发苍白,力气仿佛也?渐渐要消失了。
芫娘望着他身上的血,望着刺在他背后?的箭随着他弓下的身子高高翘起,忽然觉得心被狠狠扎了几下。
那是从小?就一直会保护她,把那些欺负她的人都打跑的哥哥呀。
是为了她四处奔波,在香凇山遍植凌霄红梅,在书房里小?心翼翼收着紫毫笔的哥哥。
是狼狈不?堪,哪怕豁出命去?也?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半点伤的哥哥。
芫娘鼻子微酸,顿时?哭着叫出声:“哥哥……哥哥……”
她伸手死死捂住谢安朔的伤口:“你不?要有事,你坚持一会,就一会儿?,我们带你找地方躲起来。”
“宫门都被封着,我一个人又能逃到哪去?呢?”
“我找了你们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结果才一见到你,你就不?要我了吗?要是没有哥哥,我一个人回去?,那还算什么团聚?”
谢安朔听得芫娘叫哥哥,忽然滞了滞,用尽全力抬起头,终于吃力地挤出一抹笑。
他的声音很浅,却和芫娘千万次梦回留下的记忆一模一样:“好囡囡,听话,快跟阿正走。”
“会有人来救你的,你跟阿正一定要躲好,坚持到援军过?来,别和我耽搁在这?白白丢掉性命。爹娘等了你十几年,他们不?能再没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