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回到府上时还早,不过日上三竿。
她回了房,除去身上襦裙,换了身圆领袍衫的男装。
这还是先前胜雨为她添置衣裳时顺带做的。国中女子出行,为图方便,时常会做此打扮,并不奇怪。
胜雨在妆奁前为她束发,口中问:“夫人打算去何处,是否太仓促了?”
舜音避重就轻:“与军司说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只简单收拾就好。”
胜雨立即不再多问,为她束好发髻,又匆匆赶出去为她备马。
全部准备完,已时至中午,舜音走出房中,偏着右耳听了听外面动静,城中似乎安静下来了,应当是那些别州官员都走了。
她没耽搁,走向府门,出去便见一行弓卫正在门前阶下等候,似是到了有一会儿了,马背上还有简单行李。
一见她,弓卫便齐齐抱拳,显然是穆长洲的安排。
舜音过去踩镫上了马背,冲众人点头说:“随我走。”
一行人马如平日外出公务一般,跟随护送着她沿僻静道路,直往东城门外而去。
城门处果然已没了外州人马,也没了送行官员,一路畅通无阻。只守城官兵以为军司夫人又是外出观风物,向她见了礼,其余并未引来多少关注。
舜音记着穆长洲的话,带着人直出城外十里,停了下来。
日头开始倾斜,但光还强烈,明晃晃的照着四下的一片碎石坡。
舜音观察四处,远近无人,尚算隐蔽,示意弓卫们退远防卫,以免引来巡视兵马注意。
弓卫们退去,不远不近守着。
她往来路看,穆长洲让她等候安排,大概是要给她安排帮手,可凉州哪有能与她同行同探的帮手,胡孛儿和张君奉都不可能,除非是女子,但女子中又没有可用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阳光淡了些许,舜音抬头看了看,隐隐约约似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她第一反应是扯马往低处回避,却见远处弓卫并没有动,才停住,往来路看。
一人一马疾驰而至,马上的人深袍紧束,佩刀挽弓,身姿英挺。
舜音打量他:“穆二哥亲自来安排?”
穆长洲看着她:“已安排好了,着实费了些时候,需安排军务,还要拿到总管手令。”
舜音心思一动,看着他:“那你怎么亲自来了?”
穆长洲忽问:“音娘既将斥候分作二人一组,那你此番亲去,与谁同探?”
舜音眼神动了动,没说话,忽然会意,盯着他。
穆长洲扯马近前,一笑:“还不走?除了我还能有谁?”说完持着的弓在她身后马臀上一拍,引马而出。
夜深人静, 一阵又低又缓的马蹄声踏入了边关小镇。
四处荒山僻野,这座小镇早已废弃,不闻鸡犬之声, 连灯火也没有,一片土台断壁, 到处杂草横生, 靠着天上明亮的月色, 一行人才到了一排土石筑就的高舍前。
舜音牵着马,打量四下,这一路连续走了好几日的捷径,几乎每一日都如之前去甘州那般以毡布围挡露宿。
今日到了这里, 才不过接近廓州,河州则还要更远,终于见到了房舍,却也只是一片荒芜之所。
穆长洲牵马立于她右侧,月色下拖出一道长影在地, 低声说:“此行我不可耽搁太久, 最好能速战速决返回凉州,否则总管处不好交代, 行程只会更偏。”
舜音闻言, 不禁低语:“那又何必亲来?”刚说完便觉他目光已看来,转头看过去。
穆长洲却没接她话,脸被月色照得阴影错落,愈发显得眼深鼻挺,眸光幽深, 似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指一下眼前:“这里本为戍卫之处, 现在已弃用,知道的人不多,正好用以落脚。”说完转头看向远处。
舜音才明白为何来这里,见他站着往远处看,如在等待什么,跟着看出去。
在这废弃之地如同静止了一般等候了片刻,远处隐隐约约有了接近的马蹄声。
弓卫们都齐整无声地在后方几十步外护卫,闻声立即挽弓戒备,但见穆长洲在前面抬了下手,又纷纷放下了警戒。
先有两匹快马到了跟前,匆匆停住,马上的人齐齐向穆长洲无声抱拳。
后面又接连来了几阵快马蹄声,都是二人一起,陆陆续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先后来了十几人。
舜音一眼就看了出来,来的都是斥候。
按她之前所言,这些斥候都是二人一组,应是之前就交代好了,要在此时此地来会合报信,才会赶得如此准时。
所有斥候都下了马,无声垂首,立于穆长洲跟前。
斥候只对主将一人汇报,任何外人都不能得知消息,要等他发话才会开口,这是一贯的规矩。
穆长洲看一眼舜音,压着声说:“这是夫人,以后向我报时,见到夫人无须避讳。”
众人称是,才终于有人动了。也只有两人,这二人一组,是最后到的,其中一人上前报:“只探得廓州有将领去过河州,约十日前的事,有商旅途中遇到过他们兵马,其余皆不得知。”
另一人报:“廓州防范灵敏,也派出了各路斥候,稍有逗留就会被察觉,另有二人往河州去探,尚未来得及回报。”
舜音捏着手指暗忖:河廓二州越是灵敏,越是犯了忌讳,因为如此就等同昭告外人,州内藏有私密。她又算了算时日,除去这一路而来花在路上的时间,约十日前,那应当正是凉州忙于迎接诸位都督入总管府述职的时候。
穆长洲显然也想到了,转头朝她看来:“音娘如何说?”
舜音想封无疾既然来了信,说明在他盯着的一带有过迹象,开口说:“传讯给去河州的二人,让他们不必入河州,直往秦州方向一探,有消息立即回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