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活着?”穆长洲忽而问。
胡孛儿停了挤眉弄眼,忙压声道:“死不了,时刻都盯着,人还没醒呢。”
自然是说贺舍啜。
穆长洲又问:“府上如何?”
张君奉明白,是说总管府,小声回:“总管头疾越来越重,其他倒是如常,近来府上要为总管准备寿辰了。”
诸事问完,似没别的可说了,穆长洲将弓搭于马背,迈步上城,要亲往城上去查视城防。
张君奉忍不住跟上一步:“秦州离得不远,军司路已铺好,此番何不将夫人带回呢?你若执意带她回来,封家也不得不从。”
胡孛儿在后面搓手点头,跟着道:“就是,不若我再寻个由头出去,直接去将人弄回来!”
穆长洲止步,回头说:“什么叫弄回来?”
“……”胡孛儿被他口气给镇住,才意识到可能是说错了话,络腮胡都抖了一下。
张君奉也觉意外,当即闭了嘴。
穆长洲停在半道台阶上,沉眼不语,偏了下头。
二人会意,连忙往上走,去查城防了。
穆长洲站了一瞬,转头遥遥望向东南,天边一束朝光出云,风自此而去,不会回转。
也许人也像这阵风。他其实早就已经强留了,封舜音不可能没察觉,但她那样的,人如风冷,心也如风捉摸不定,若真不愿,谁又能留得住。
转回目光,他嘴边抿紧,又回身往下,还想什么,如今大权在握,多的是要忙的事。
忽来一匹快马,飞快冲入城门,马上跃下个小卒,背插驿字旗,本该跑向城下信驿处,却捧着封信直朝城下跑来:“军司,有信至!”
穆长洲走到城下,双眼未抬:“何处寄来的?”
“秦州。”
他一下止步,看了过来。
城头上的胡孛儿和张君奉听见了些许动静,齐齐伸头往下看,就见穆长洲站在城下最后一步台阶处,伸手拿了驿卒呈上的信,迅速拆开。
传信的驿卒已经离去,只他长身笔直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如一瞬间就入了神。
“刚说那是哪里来的信?”胡孛儿伸头伸脑问。
张君奉低声:“秦州。”
胡孛儿顿时双眼瞪圆如铜铃:“嗯?难道是……”
穆长洲低着头,手指展着信,看着里面的字迹,熟悉,却又晦涩。
一眼就看出是她写的,却是用的密语。
封家的密语他只一知半解,但细看,这并不是最难的,比起她当初传信封无疾的那些已简单多了,却也不能一眼窥出其中含义。
他凝着目光,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几乎同时,心底回忆着当初一同在外时她解出密语的情形,拿出写给封无疾的密信给他看的情形,甚至连曾经年少时在封家所接触的那些都一并忆了一遍。
一字一字,终于在他眼中辨别出来,连成完整的一句话——
探亲已毕,总管府不来接,便由军司府来接。
胡孛儿和张君奉已经查完了城防,按捺不住,又伸头朝下看,忽见军司人动了。
穆长洲手中信一收,霍然抬头朝上方道:“调人,随我出城一趟。”
胡孛儿忙探身问:“军司要去做什么?”
穆长洲语气如常,唇边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转身大步走出:“迎亲。”
胡孛儿愣住:“啥?”
张君奉推他一把,赶紧下去。
穆长洲已经阔步走去马旁,衣摆一掖,翻身而上,缰绳一振,当先策马奔出了城门……
大风劲吹,往前已渐渐离近凉州地界。
一行护卫严密护行着当中骑马的身影,安稳行于路上。
后方急急追来一匹快马,马上的护卫抱拳禀报:“夫人,封郎君已安然返回了。”
舜音身罩披风,头戴兜帽,骑着马在队伍正中,“嗯”一声。
封无疾是出来送她的。
那夜她寄完信,他一直跟到她房门口,忽道:“阿姊大概是要走了。”
舜音当时没作声。
他接着道:“我看你先前在廊上对母亲行礼拜见,就猜到了,大概探亲也就到此了。”
舜音才冲他点了一下头。
确实存了结束探亲的心,毕竟也没了再留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