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2/2)

身侧手一垂,穆瀛洲也不动了。

“二郎,好好活着,郡公府只有你了,你高中进士,岂能死在这里……”穆祖洲拖着血爬过来,忽在他身侧一扑。

又一阵箭雨射来,攻门翻墙声更重,却已无人抵挡。

穆长洲被压在地上,重重撞疼肩骨,听着身上的人没了气息,如坠冰窟。

他们抵挡至今,明知力量悬殊,也从未想过认降。

可现在他们却让他认降,独自活下去。

穆长洲手撑了一下,已不去听外面的动静,缓缓坐起,拎起手边郡公的刀,刀尖对准心口。

将要送入的刹那,似又听见了一声“二郎”。

“二郎,好好活着。”

“郡公府只有你了。”

“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算了,河西也不能被这群人夺去……”

他睁开眼,看见郡公躺着的身影,刀垂了下来。

外面叫嚣声还在,扔入的火把越来越多,好几处已燃起熊熊大火。

他慢慢掀眼,顾不上浑身鲜血淋漓,拼尽全力,拎刀起身,走去郡公夫人面前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踉跄走回,又在郡公面前跪下,以头点地,声自齿间挤出:“武威郡公穆忠嗣,终年四十七。”

说罢起身,刀猛一划,割去颈下。

他又拎着刀,转向朝穆祖洲:“长子祖洲,终年二十二。”

眼闭上,刀又一划。

再到穆瀛洲面前:“三子瀛洲,终年十七。”

“幺子生洲,终年十五……”

穆长洲刀尖沥血,猛晃一下,喉间腥甜终于抑制不住,张嘴吐出口血,又强行站住,拎着刀,对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在颈边划了一道:“次子长洲,终年十八。”

说完他抿去唇边血迹,霍然转身,提了头颅……

熊熊大火几乎快烧光前院,后院的门竟还没能破开。

领兵的将领早已不耐至极:“一个郡公府罢了,怕什么!他府上人又不多,早杀完了!”

围兵正瑟缩上前,忽而大门洞开。

一匹沾满血的马缓缓踏蹄出来,马背上坐着个清瘦的人,素袍广袖,却一手提刀,浑身是血,马背两侧还挂着四个白布包裹,里面渗出血水,滴了一路。

背后火光滔天,只这一人一马,形容可怖,周围忽就没了声响。

直到跟前,一群人围上,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武威郡公养子,当朝进士么!”

穆长洲扫去一眼,看装束就知道都是下州将领,声音虚弱沉冷:“是又如何。”

另一人扒开白布看了一眼,大骇:“他杀了郡公一家!”

最后面的人走近,打量他清瘦模样:“就凭你?”

这声音就是一直在喊话的那个,穆长洲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霍然扬手挥刀,一刀划过他胸口。

对方摔落马下,吃痛大嚷。

穆长洲说:“现在信了?”

对方就要拔刀,想起他是投降而出的,又没动手,恨恨地瞪着他,下一瞬,忽被一箭射杀,当场倒地。

远处已有人马冲过早就破损的院墙,踏过烧着的瓦木赶来,看着像是他们同伙,到了跟前却将剩下的几个将领围住了。

此处围兵也并未抵挡,仿佛本就是他们自己人。

穆长洲被几把刀架上脖间。

刚来的兵马中,有人义正言辞道:“武威郡公英勇卫国,怎可能谋反?你这养子为求活命竟听信谗言,杀害郡公一家,将他带走!”

几个将领不明就里,还要向他们见礼,突被捂住嘴,当场斩杀,话都没说出来。

穆长洲被拽下马,已经了然,早料到不会如此简单,这几人不过是垫背的。他当然能活,因为他也是垫背的……

被拖走之际,他抬眼,看见几个都督模样的人,一个一个,记住了每个人的脸。

凉州大狱昏暗的牢房里, 穆长洲被绑得严严实实。

赤裸的上身肿胀着,胸膛和背上已经没一处好地方,受的伤一直没好, 现在多了更多皮开肉绽的新伤,血滴落脚边, 凝固了一滩。

又一道鞭子甩上, 狱卒用鞭柄托起他脸, 张牙舞爪地吼:“认不认?你到底认不认!”

穆长洲已不再动弹,只额角抽搐了两下,早忘了晕死过几回,每次晕死过去都以为必死无疑, 却又每次都被自己亲手割下的父兄头颅给惊醒,他们在提醒他还活着。

他微微掀了掀眼,又闭上。

不能认,认了罪就会当场被杀,他得拖着, 得活下去。

狱卒见他始终不吭声, 恼恨地摔下鞭子,已抽得浑身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