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走两步,突然身后“砰”的一声。
……是跌倒的声音。
秦定邦一愣,立即返身冲回屋里。只见梁琇已经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他大步上前,蹲下来托起她的上身——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透,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异常急促。他拿手背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后背的棉袍摸起来竟有种湿乎乎的潮气,看来身上的汗也透了。
“梁琇,梁琇!”
唤不醒。
他抄起她的腿弯将她一把抱起,刚要下楼,却发现她脚上只有袜子,赶忙把她放回床上,穿上鞋。之后又抱下楼,把她放到车后座上,一路疾驰,驶向了医院。
金神父路离广慈医院非常近,所以几乎没被耽搁,梁琇就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她刚刚输完液,躺在病床上,但还是昏睡着,什么也不知道。
秦定邦就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刚才救她的时候,微一抬身就抱了起来,很轻,手腕也细,一折就会断一样。
这么单薄的一个人,成日里忙忙碌碌不知停歇,而且,竟和自己的兄嫂一家,还有过这样的一层渊源。
秦定邦觉得这个姑娘的身上,有时,像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纱,他望向她,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但有时,又感觉她干净透明得像一杯清水,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底。
只是没想到,她也是一个刀口舔血的人,随时,会命悬一线。
还这么瘦。
大夫说可能是疲劳过度,受了风寒。
如果再加上胃的毛病,几个病同时叠加在一起,人当然就受不住了。
是啊,这么不惜命地作践自己的身体,哪怕是个强壮的男人,都不见得能吃得消。
他昨天上午刚去给送的胃药,这人恐怕也是记不得按时吃的。
方知意例行查房的时候,不期然遇到秦定邦正守着梁琇的病床,她又去把祁孟初叫了来。
他们之前听池沐芳说过梁琇,高兴安郡得了个好老师,教孩子堕甑不顾,多往前看,领着她一步步从一片漆黑中走了出来。这是他们夫妻俩第一次看到梁琇,没想到是在医院这么个地方,还是在人昏迷不醒的时候。
见秦定邦在那守着,俩人都没说别的,跟他打了招呼,让他有事随时找他们。秦定邦谢过了两位长辈,让他们继续忙,梁琇这边有他。
又过了大约一个钟头,梁琇醒了。
她头好晕,但知道是躺在床上。身子沉得动不了,意识却在漂浮,像在云端。她觉得自己又僵硬,又软塌塌的。
不舒服,身体里有几股不对付的力量相互较劲,最后却合力把她这个宿主给击垮了。
她喉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哼,几经努力终于睁开了眼睛,头顶的天棚好白。她下意识地慢慢转过脸,发现不远处椅子上坐着秦定邦,正在看着她。
“你昏倒了。”秦定邦面无表情道。
梁琇缓了口气,“谢谢秦先生救了我。”
秦定邦站起身,“你安心在这养着吧,医生说你疲劳过度,风寒着凉。”
梁琇想试着撑起自己,可上身刚从病床上挣开一点缝隙,就又塌了下去。
她没力气。
还真是秦定邦说的那样子。这几天太累,着凉了也没当回事,而且胃也一直是那个德行。然后她就被撂倒了。
她看了眼窗外,这个时节天黑得早,天色已经开始一点点抹去窗外的世界。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掀起被子就要下床,结果差点一头栽到地上。秦定邦一步上前把她给捞了起来,又按回病床上。
他生出了陌生的无力感,“你就不能听话老实躺着吗?”
“不行,我要回去。”
“你要回去做什么?我替你做。”
“我要回去浇花。”
秦定邦眉心拧到了一处,“你那两盆花就那么重要吗?”
“不浇就死了。”
“我去给你浇。”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
秦定邦从没遇到过这么不听话的人,他忍住了情绪,“我送你回去。你先别动,我去给你开点药。”
他几步出门,找大夫开了包药,等返回病房时,只见梁琇已经扶着墙一步步挪到了病房门口。看样子如果他再晚回来一会儿,她能就这么把自己给挪出医院。
秦定邦狠狠咬了咬后槽牙,一手拎着药,一手搀起她的胳膊——与其说搀着,不如说是架着,一步步朝病房外慢慢走去。
她走路没力气,全靠借着秦定邦的力。终于,被他一路扶上了车,送回了修齐坊。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梁琇一回到屋,就赶紧把窗户打开,好像是及时完成了任务一样,长舒一口气。又拿出一个小盆子,往窗台的秋海棠根上浇了点水。
忙完了这些,她才侧身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肘搭在窗台上,脑袋慢慢枕到手肘上,有气无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着一片花叶子,就那么呆呆地盯了好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