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2/2)

小脸都红了,话却说得这么绝,这算口是心非吗?明明是在遮掩,看上去却有几分欲拒还迎。秦定邦被撩拨起来,不待梁琇反应,一把揽住她的腰,扛起这可人儿就往里屋走。

空出来的一只手,已经开始扯衬衣的扣子。

“啊……”梁琇一声惊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忍不住挣扎起来,一边捶他的背,一边踢着腿,“秦定邦你干嘛呀?我还没做饭呢!”

“先办正事。”

一见是往卧室扛她,梁琇更是大叫,“秦定邦,你混蛋!”

“嗯。”秦定邦扛着人几步进屋,一脚踢上了门。

“人呐,就怕有欲望。”

认人识人,如果只凭道听途说,从一千张嘴里能听出两千种样貌,而且搞不好,全都和真实相去十万八千里。

比如眼前这个孟昌禄,被詹四知那么一说,简直比街上的混混好不了多少。但当三家人围着一桌子珍馐谈天说地时,孟昌禄所展现出的成熟老练,和詹四知描述的,差得可不止一点半点。

孟昌禄身形瘦削,头发梳得油亮,整齐地抹到脑后,无一根凌乱。他脸上没有一丝赘肉,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眼睛不大,却很有神。塌鼻子,厚嘴唇,一笑起来,不光不显奸猾,甚至让人觉的心思淳厚,会是个真诚待人的。

看来,詹四知是被羡慕和嫉妒蒙了心,非要通过言语丑化,才能找到内心的平衡。

上次请秦三哥吃饭,詹四知发现三哥在为他铺路的打算之后,秦定邦交代给他的任何事,他都鞍前马后,恨不得当即办成。秦定邦提出一起吃顿饭,詹四知很快就找到了孟昌禄,于是就有了三家人一起坐到秦家菜的豪华雅间里。

所以说啊,人们总念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其中是有道理的。无论晓之以理,还是晓之以义,都不见得管用,只有晓之以利害,才能让事情快些有下文。

满满一桌菜,小水师傅亲自下的厨。

孟昌禄是刚买通关系从南京调来的上海,虽然没几个月,却早就听说了秦家的能量。秦家菜之前他来吃过,可都是在一楼。像这样被秦家三少爷请到二楼雅间,还是从未有的待遇。

最后一道菜上完,水永福出现在了门口,秦定邦一见小水师傅进来,立即和梁琇一道起身,真诚笑道,“真是辛苦小水叔了。”

孟昌禄并不清楚门口这个“小水叔”到底是什么人。但见秦定邦夫妇竟如此谦敬,那肯定是有来头的。

正想着,一见詹四知也跟着起身,孟昌禄立即扶了下身边的妻子,在场的都跟着站了起来,六人纷纷称赞水永福厨艺精湛。

小水师傅身形精壮,目光炯炯。一看全都站起来了,连忙向下摆了摆手,“赶紧坐赶紧坐,我就一做菜的,可担待不起这么大阵势。我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缺什么随时跟我说。行了,不耽误你们吃饭了。”说完,摆摆手就离开了,身后的小伙计随手关上了门。

屋里人再次落了座,詹四知自告奋勇地向孟昌禄解释,“你刚来上海不知道,小水师傅和大水师傅是秦家菜最有名的两位大师傅,人家早都已经带徒弟了,轻易不给人做菜的。咱们今天都是跟着三哥沾的光,才有幸吃上这样一桌地道的秦家菜。三哥这是把老哥哥你,当做贵客来招待呢。”

“哎哟哎哟,承蒙秦三爷抬爱,孟某敬三爷一杯。”孟昌禄端起杯,向秦定邦敬酒。

秦定邦与他碰杯,仰头便喝光了一整杯。

孟太太也不含糊,紧随他的丈夫,“那我就敬秦太太一杯吧。”

梁琇一听,不得不把手慢慢伸向面前的杯子。心下正开始犯起难,却见秦定邦拿起酒瓶,把她的酒杯斟得满满的,随后端起来,举杯朝孟太太道,“孟太太,我太太的这杯,我替她喝了。她胃不好,一点酒也不能沾,还请孟太太海涵,我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孟太太随即大赞,“哎呀,看看秦三爷和秦太太,我今天可真算是见到什么叫‘伉俪情深’了。”一边说着一边拿手肘拐了拐身边的孟昌禄,“老孟你可要跟人家学学怎么疼媳妇啊,越是像秦三爷这样的英雄人物,越是心疼太太。”

桌上几人纷纷附和,气氛热烈起来。梁琇暗暗舒了口气,她看了眼秦定邦,还好,没有醉意。

按照詹四知之前的描述,孟昌禄如此惧内,恐怕这孟太太得是个母夜叉。但真等见了面,才知这位孟太太原是个保养得宜,身形丰腴的中年女子,和孟昌禄站在一起,可以算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有种别样的和谐。梁琇很早就发现了,孟太太从来不会让话掉到地上,一张口谁都能照顾到,绝非一般家庭妇女。

“三嫂可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呢!”詹四知又开始献宝一样地介绍起梁琇。

詹四知刚一见着秦定邦和梁琇相携出现时,愣了有好半晌。他没想到他离开上海这段时间,秦三哥和梁琇,竟然成了夫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什么人能配上梁琇?什么人又能配上秦三哥?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两人才能成一对儿了。

所以,惊讶过后,詹四知反倒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仿佛就该这样。于是赶紧拉着杜漪薰一起,向二人道喜。

一听孟太太刚才的话,詹四知又搂不住了,“秦太太国文好,英文也好,去过好多国家,见多识广,是我们燕大校园的名人,当时……”他正滔滔不绝着,不料桌底下突然被杜漪薰狠踹了一脚,詹四知顿时觉出可能不妥,赶紧把话打住,“总之啊,我三哥和三嫂,可真是佳偶天成啊。”

“哎哟,秦太太还会洋文呢!跟秦太太比起来,我真是个乡下土包子,我就只爱和其他太太们打打麻将,逛街喝茶。我可得跟秦太太学学,怎么能洋气洋气。”孟太太说起话来嘎嘣脆响,肉脸蛋圆圆的,笑起来不带一丝褶,一点都不像悍妻,简直称得上憨态可掬。

“看孟太太说的,您这是健康的生活方式,会享受生活,自在随心。”看着肉乎乎的孟太太,梁琇说话也一脸笑意。

杜漪薰听着这两位太太说得这么热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陪衬。虽然她今天的确就是陪男人过来吃饭当摆设的,但她出门前,也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的。结果一坐下来,且不说这个其貌不扬的孟太太浑身穿金戴玉,一身贵气,单说这初次见面的秦太太,真让她禁不住妒火中烧。

她是刚知道秦定邦竟然结婚了的,也是第一回见到梁琇。怎么说呢,相貌确实好,长得还比她高,话不多,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尤其梁琇的耳饰、项链和手镯,是一整套的翡翠,一看那水头,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左手的钻石戒指,克拉数肯定少不了,右手上,也带着金戒指。但这些贵重东西带在她身上,反倒像被这女人的气质给压制住,连高档珠宝都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感觉了。

杜漪薰失落极了。

昨天,她翻遍了整个首饰匣子,哪怕挑的都是最贵的,现在跟梁琇的成套翡翠一比,都瞬间黯然失色,甚至比孟太太的都要逊色不少。她心中更是恼怒詹四知无能,让她在穿戴上被人比了下去。

装扮没了底气,姿色都要逊三分。她家那傻老爷们儿还颠儿颠儿地帮人家“广告”什么高材生,会洋文。真是不知好歹,不懂分寸。

尤其最让她难受的,她之前肖想的男人,原来娶了个这么登对般配的妻子。这不明摆着说她赶不上梁琇吗?她忍不了一直处在下风,见缝插针道,“秦太太平时不爱逛街吗?”

梁琇礼貌回应,“有时候会出去买些东西。以前可能去公园逛一逛,不过现在很久也没动弹了。”

“是吗?我也爱逛公园呢!”杜漪薰声音提高了半度,“前两天我从老凤祥出来,就去逛了法国公园,这快到年末了,人还是那么多。”

她故意把“老凤祥”三字说得重了一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刚从老凤祥买了首饰。但话音一落,席间却有那么一刻诡异的沉默,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又都同时举起了筷子,伸向了各自面前的那盘菜。

詹四知为了遮掩尴尬,赶紧夹了一块烧子鹅夹放到杜漪薰的碟子里,一边示意她吃,一边解围道,“是刚回上海时候的事儿,贱内记错了。”

杜漪薰抬眼正要瞪詹四知,桌下却被詹四知踩了一脚,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就忍住了没再言语。

秦定邦没去管詹四知夫妇的眉眼官司,他转向孟昌禄说道,“四知跟我说起孟先生时,一直是赞赏有加。对孟兄的学识、才干、人品都十分钦敬。”

“詹老弟对孟某可真是过奖了。老弟年少有为,不光在南京粮食局期间备受认可,如今在教育局,也是一名干将。”孟昌禄的笑眼从詹四知转回秦定邦,“日本人要推行那些教材,这活可不好干。听说,多亏了詹老弟尽心尽力,要不然哪能这么顺利、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