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早已深深烙进她灵魂的声音啊——
是他!他回来了!
她倏地睁开眼,他真的就在她面前了!
她瞬间喜极而泣,所有疼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琇琇啊……”他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又轻轻把手抚上她的脸颊,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不哭,我会一直守着你,不管你能不能再看见我,也不管你以后记不记得我……”
顷刻间,她的笑便僵在脸上,心慌得忘了跳动,“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秦定邦!你为什么这么说?”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晃着他的身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他没再说话,只微笑看着她。
她接下来的话还未喊出口,竟不知从哪飞来一根带着尖刺的铁链,刹那间便缠绕上他的身体。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片刻后反应过来,便发疯地去扯那铁链,可铁链却越缠越紧,深深地陷进皮肉里。
更让她崩溃的是,那些被铁链缠绕的部位开始流出殷红的血,她又手忙脚乱地去捂伤口,血却从指缝间流出,越流越多。
“没事的,没事的!”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他,不停地念叨着没事,自欺欺人一般。
他还在看着她笑,但他的笑容、他的脸、他的整个身体,竟然都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就在他想挣脱锁链跟她再说一句话时,却不知自何处燃起了熊熊的烈焰,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
刚还殷殷看着她的人,刹那化作无数碎片。在发出最亮的火光后,顷刻间燃尽在无边的黑暗里,连一点灰烬都不剩。
什么都不剩,再也看不到了。
魂飞魄散。
“秦定邦!你去哪里了?你不要吓我!秦定邦!”
她伸出的手在空中挥舞,却再也摸不到他,“啊!秦定邦!你等等我!”
突然,手上有清晰的疼痛传来,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手磕到床头柜上了。她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汗透,久久无法平息。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没再听见雨声。
刚才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抻得她肚子难受,她慌忙摸了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缓了一阵,刚觉得好了,突然腹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吓得晃了下神,愣在那没敢动弹。
片刻后,那感觉又来了,这次她捕捉到了——
他在……动?是的,他在动,是……胎动!他们的小熊会动了!就在她的腹中!
她把脸慢慢埋在掌心,顷刻间泪水便决了堤。但她又强迫自己把剩下的泪都给忍回去,抹了一把脸,起身,去给秦家打电话。
“孟太太,人命关天!”
秦家那边仍在想尽办法找人疏通,但无奈日本宪兵司令部和七十六号又有不同。
七十六号毕竟是南京国民政府的,虽然是个汉奸窝,里面的人以前也算中国人。但是日本宪兵队里却都是日本人。能直接跟日本人说上话的,怎么也得是日本人、汉奸或者隐藏身份的特工了。
尤其对应抓捕秦定邦这个层次的,那更得是分量足够的人物。可先前秦家和日本人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上次救她的那人已经明说了使不上劲,现在一时连能递话的人都找不到。所以这次救秦定邦,远比当初救她,要艰难得多。
电话那边告诉她没什么进展,也是意料之中。
她在电话旁呆坐了一会儿,起身把昨晚剩的粥热了一下。她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她强忍着把粥喝完,哪怕为了他们的孩子,她也不能不吃东西。
随后,她把家里所有鸡蛋全都煮了,又把先前秦定邦给她买的那些糕点都收拾出来,一起带到了出来,给张直和其他两个弟兄分了。
几人没有推辞,熬了一晚上也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直一看梁琇的脸色就明白了,没有多问。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秦定邦在那边没有任何消息,正不知生死。
他们现在陷入了一种无望的矛盾。
仿佛有很多时间,却不知还能做什么;
又仿佛一秒不剩,好多该做的都没做。
他们就这样时刻煎熬着,不知还能找谁,也不知还能再做什么。
雨虽然停了,但天色依然阴沉得可怕,好像提前进入了淋漓不断的连雨天,终日不见太阳。早上的那个恐怖梦境突然又向梁琇袭来,再次让她心慌不止,她有点站不住,低头看向地面。
雨把一切都冲刷干净,地上有一串小蚂蚁,排着整齐的队,正往窝里运着碎叶子,掉了就捡起来,走几步又掉了,之后再捡起来。
不声不响,永不停歇,永不言弃。
等张直吃完了,梁琇抬头轻轻道,“张直,你再带我去下昨天的屈家吧。”
张直微愣,随即点头,“是。”
张直把另外两个弟兄留在外面守着,载着梁琇又到了昨天那栋楼。老管家看到是梁琇,已经不再陌生,让她先等着,他回去问一下。
没过一会儿,老管家就又出来了,“我们家先生说,昨天他已经尽力了,但没什么用,他今天就不方便再见梁小姐了。”
梁琇失了一下神,不忘跟老管家道了声谢,“麻烦您转告屈先生,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