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琇正颤着手给秦定邦系着扣子,一听这个恩将仇报的日本人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梁琇一双眼刀飞过去,看得竹野智竟然闪躲了一下。
他随后堆笑道:“好了,人也接到了,那我就走了。”说完,便转身朝大楼走回去。
“我们回家。”她没再管那个败类,扶着秦定邦的胳膊走到车旁,张直刚要拉开车门,秦定邦却突然像脱了力一样,紧闭眼睛向前栽倒,他本能地伸手扶在车上,另一只手则紧紧抓在心口,头重重地垂下,有水珠顺着头发不断滴落。
“你怎么了?秦定邦你怎么了?”梁琇差点没站稳,赶紧扶住他的胳膊,摸着他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啊?我们去医院!”
张直赶紧打开车门,要扶秦定邦上车。
秦定邦慢慢摇了摇头,缓了有一阵,才站直身体,朝梁琇轻轻道,“没事,终于见到你了,高兴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梁琇急得直跺脚,“你什么时候这样难受过!”
秦定邦握了握她的手,“回家吧,先回家收拾一下,再去看看父亲母亲。”
张直帮着把秦定邦扶上座位,随后赶紧发动了汽车。
梁琇坐在秦定邦的身边,手一直握着他冰凉的手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苍白的脸。秦定邦偶尔会闭上眼睛养一下神,但大多时候会转脸看向梁琇,面色平静,带着微笑,还会时不时地摸摸她隆起的小腹。
“小傻子,我不是好好地出来了吗?”
可梁琇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终于又见到他了,她的心却格外慌。
“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不太对。”
“回家养一养就好了。”
等到下车回家时,秦定邦的脚步比以前慢了好多,甚至要扶着梁琇的手。这种种异常梁琇都看在眼里,眼泪又不听话地滚了下来。等终于进到家里,她抹了一把泪,“把衣服脱了,我帮你冲个澡。”
“好。”
浴室里,秦定邦拧开了花洒的龙头,温热的水洒下来,冲刷过他的身体,流进下水道里。他摸着梁琇的脸,盯着她下巴上红肿的包,“这两天,你受苦了。”
梁琇却没管这些,只管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检查他的身体。前胸,后背,胳膊,都是好的,她刚要松口气,却突然在他的两个膝盖上,各发现了一处烧焦一样的伤痕。
梁琇猛地抬头,颤着声问道,“这是什么?”
“不哭。”
秦定邦虚弱笑道:“进了日本宪兵队,哪能不挨点折腾。”
“这是什么!”梁琇重复。
“烙铁烙的。”
“那为什么裤子是好的?”
“挽起来烙的。”
梁琇眉头快要挤到一起,却仍是一脸的疑惑。这太不正常了,正盯着伤痕要继续刨根问底,秦定邦弯腰伸手把她捞了起来,“好了,琇琇已经检查完了……你看你凶的,我家琇琇将来肯定会是个厉害的妈妈。”
她还想再去查看伤口,秦定邦把她摁在胸口,脸贴着她的额头,“洗好了。我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好。”
梁琇把秦定邦身上擦得干干净净,给两处伤口做了消毒包扎,又从里到外都换了干净衣服。
这边她把中午从秦家菜带回来的饭菜都热好,端到桌上。那边秦定邦也给秦宅报了平安,告诉他们过会儿就回去看他们。
秦定邦在餐桌旁坐下,看到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几盘菜,愣了愣。
梁琇把菜又往他面前挪了挪,解释道,“小水叔中午让我带回来的。”
“你没吃?”秦定邦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拽到身边坐下。
“嗯,我在等电话,忘吃了。”
秦定邦把筷子递给她,“这么折腾,胃又要闹了。”
梁琇摇了摇头,胳膊搭上桌子,头枕着肘弯看向他,“我要看着你吃。”
秦定邦把筷子放到她的碗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听话,吃饭,你看这两天,都瘦了。”
梁琇还是趴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要我喂给你吃?”秦定邦笑着逗她,但是这笑里的无力和疲惫,让她的心又揪了一下。
“我都要吓死了。”梁琇像在说梦话一样,终于慢慢把这两天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说了出来,“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吗?”秦定邦温柔地看她,“跟我说说,这两天我不在,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梁琇这才突然回过神,赶紧把他被诱捕后,秦家,她,张直,还有叶乘云,如何从金兰石,到孟昌禄,到屈以申,到朱家,再到孟昌禄,找尽了所有能找的关系,最后才把他救出来。
说到最后,梁琇把脸深深埋进了肘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差一点就万念俱灰了。如果还不行,真的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路了,真就山穷水尽了。那样你在里边,你在里面……”
“不哭。”
秦定邦放下了碗筷,扳过梁琇的肩膀,梁琇随着他的动作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泪水已是泛滥成河。
“听话,不哭。”秦定邦贴上她的脸,开始亲吻起她决堤般的泪,她的睫毛,她的鼻尖,直到含吮住她颤抖的唇,唇瓣上还沾染着泪水的咸湿。
梁琇一连抽泣了好几声,终于疯狂地抱住秦定邦,死死抱紧,热烈地回应他的吻。
直到呼吸都变得炙烈烫人,他们的唇才分开,秦定邦低头抵上梁琇的额头,“琇琇,你又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