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琇没法回答她,只能让她接着帮忙留心,“甘小姐,你要是有什么消息,请一定想办法告诉我。”
此时尽管她们贴着墙边走得很不张扬,那个眼尖的朱太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梁琇,隔老远便打起了招呼。必定是朱临沧过来,也带了她一起。
梁琇一看朱太太走了过来,和甘棠的对话,便不得不中断了,赶紧扯起笑脸去应付那位精明的太太,还有随她一起过来的好几个官员家眷。
几个盛装的女人聚成一堆,说说笑笑的,比男人还惹眼。没聊多久,何逑就过来领走了甘棠,再之后,梁琇就再也没找到机会和甘棠单独说话了。
寿宴开席时,她们两桌隔得就很远,等吃完时,何逑也没久留,早早就带着甘棠离了场。
梁琇远远看着那两个空空的座位,心底很是失落。
她原打算多跟甘棠说几句话的,也许可以再多晓之以理,让这位大明星知道她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可能真的关乎好多人命。
但她没想到今天的阵势这么大,能来这么多各路家眷,没等这话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可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与甘棠见面的场合了。
她们之间,只有甘棠能联系上梁琇,而梁琇,既没有甘棠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她准确的住处。毕竟何逑来了上海占了那么些房子,很难摸清这人会在何时,把甘棠带到何处。
尤其让她心沉到底的是,她觉得,她和甘棠这条线,可能被她弄巧成拙,彻底断掉了。
因为就在何逑过来领走甘棠时,这人还目光森森地朝人堆里的梁琇看了好几眼,肯定是听到其她几位太太,一直在喊她“秦太太”。
如果何逑知道秦家的儿媳妇和他的金丝雀走得这么近,还会让她们再见面吗?
唉……
梁琇在心中责怪着自己,又把目光投向身边的这些太太们。
她知道朱维方他们,肯定也在抓紧时间想办法。不管怎么说,其他的力量也不能放弃,该动员的要动员,该想的办法要赶紧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像她这种隐秘战线上的人,要做的,不就是拨开层层的迷雾,想尽办法抵达真相,并将其传递出去吗?
梁琇在无声地自责着,却不知道,她那短短的几句话,已经给甘棠内心造成了多大的震动。
从小到大,梁琇是第一个说要救她的人。哪怕屈以申,都只是把她当个软玉温香的情人,虽然没亏待过她,却从来也没说过要救她。
而梁琇,她第一次约梁琇出来时,就主动给她留了可以求助的电话,做好了帮她的准备。而这次见面,竟然主动提出,可以帮她躲到安全的地方。
凭着先前屈以申跟她说过的梁琇的事,还有她自己和梁琇短短的几次交往,她已经对梁琇的人品,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相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身陷绝境向梁琇求援,梁琇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袖手旁观。
她觉得,她心里突然像是有了底。
这种被托底的感觉,她已经多少年都不曾有过了。
她心里顿时燃起了一簇小火苗,哪怕她知道自己现在怀有身孕,很难逃脱魔掌,但梁琇的这句话,已经足够让她感受到黑暗中的一抹微光了。
而当她得知何逑是要往兴泰她老家投毒时,她更是又惊又怒,恨不得立即手刃了这个魔王。
她的身世,几乎已经被尘封了。而兴泰这两个字,又再次剥开了她带血的记忆。
她是打小被拐到上海的。
她最挚爱的亲人,如果还活着,很可能都还呆在兴泰一带。她依然清晰地记得温和的娘,勤劳的爹,还有家里那好几个兄弟姐妹。尤其大哥哥,总是省着东西留给她吃。
而她,是几个孩子里最漂亮的那一个,人贩子不知提前踩了多少天的点儿,趁着大人都出去干活,家里只有她和襁褓中的小妹妹,人贩子只用一块掺了药的米糕,便单单挑出只有五岁的她,给迷晕拐走了。
她在上海出名,还是在淞沪会战之后,因为偶然的机会被一位导演发现,先是拿了个小角色,但是声甜貌美灵气足,整个人身上散都发着遮不住的星光,连主角都被比了下去,之后便迅速崭露头角,火遍上海滩。
她本打算仗打完了,就想办法回兴泰,去找爹娘亲人。但是仗终于打完了,她也被何逑囚成笼中的雀鸟了。
现在,不光她失了自由身,连她的亲人,难道也要遭他的毒手?
她的爹娘如果活着,现在也才五十多岁,其他手足,也正值壮年。
何逑要派人去投毒,会不会把她爹娘也给毒死了?会不会把她的兄弟姐妹也给毒聋了,毒哑了?
此时,她已经不光觉得要替肚里的孩子积德了,她甚至觉得如果任由何逑这么作恶,就是坐视着至亲被害死,自己会成为那恶魔的身边的伥鬼帮凶。
甘棠和何逑一起坐车回的公馆。一路上,她心里都在想着这些事,几乎没说什么话。
何逑只以为这绝色佳人是被怀孕折磨,才神情恹恹的。
没想到等到下了车,这个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竟然主动搂起了他的胳膊,举止很有些亲昵。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动辄对他冷脸的美人,怎么突然成了个小火炉子了?
“小妖精,今天怎么这么乖?”何逑还带着点酒气。
“我看了,这么些英雄人物里,我家何队长也都是数得着的人尖子。我今天算是想开了,何队长这靠山硬,我的腰板也跟着直。”甘棠说着最投其所好的漂亮话,把何逑听得春风满面,一把揽住了甘棠的腰,急匆匆地往屋里去。
甘棠抬眼看何逑时,巧笑倩兮,眼神勾人心魄。而等她低头看路时,那眼里,却散出了不被人察觉的寒光。
“就这些?都筛干净了?”
几日后,何逑的一处公馆。
何逑手搭在客厅沙发的扶手上,身姿慵懒地听着慕云中向他汇报进展,偶尔会抬起酒杯喝一口,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默默地听着。
其实他也用不着提太多问题,毕竟自打慕云中投入他麾下,办事还没出过纰漏。
“这是所有人,请您过目。”慕云中把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名单,恭敬地递到何逑的桌子前。
何逑懒散地拿起这张纸,简单搂了一眼,“就这些?都筛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