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2)

“这便是昆仑墟吗?”

白玉颜轻轻地问。她的声音放得很低,是白飞鸿从未听过的轻言细语。

“不。”

闻人歌拨开车架旁的流云,示意二人再看。

“这才是昆仑墟。”

鸾鸟所驾的七香车,越过层峦叠翠,穿过了阻隔外界视线的万里群山,终于深入了仙家腹地。

刹那之间,豁然开朗。

她们眼前,一瞬间只余下满眼的白。

任何文字与言语,都无法描述出那一刹那的震撼。

月光冷冷地、冷冷地落了下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便是天下第一大宗——昆仑墟。

“看到那座山了吗?”闻人歌指了最为显眼的仙山给她,“那就是长留,是昆仑墟的主峰,掌门的居所,是我们平日商议要事之处,也是宗门弟子们晨课、习练的所在,待你入了这山门,也要每日来这里修习。”

“你们昆仑墟还真是古怪,掌门这样的大人物,放在别的地方,就算是为了保持高深莫测的形象也该住在什么神神秘秘的地方。这住处倒好,非但不好好藏起来,还大大方方地摆在进门的地方供人瞻仰,该说这就是天下第一宗门的气度吗?”

白玉颜单手托着脸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昆仑墟。

以她素来刻薄得几乎可以说是刻毒的言谈来说,白飞鸿很有理由怀疑,她真正想说的不是什么“供人瞻仰”,而是想说“这不掉价吗”。

不过闻人歌大抵是没听出来,或者他听出来了也不在意。只见他点了点头,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了下去。

“长留是昆仑墟的第一道防线。若是有外敌入侵,首先迎战的便是掌门。”他望向长留之山上的灯火,目光如炬,“昆仑墟从没有畏战的传统,宗门方建立时,第一代掌门便选了最险要的长留之山,他说,既做了掌门,便要事事当前,绝没有让旁人去送死自己缩在后面苟且的道理。”

白飞鸿却垂下了眼帘。

正因为如此,前世……掌门便是最先战死的。

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死在他最疼爱的小徒弟手中。

也是在掌门死后,昆仑墟的防御才全线溃败。

白飞鸿默默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

殷风烈。

掌门真人的亲传弟子,昆仑墟人人仰慕的小师叔。

“倒是我浅薄了。我还以为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总是格外比旁人来得怕死。”白玉颜淡淡一笑,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狭隘,“若能始终不负祖师初衷,那世人皆奉昆仑墟为天下第一,倒也称得上一句实至名归。”

“娘……”

白飞鸿叹了口气,娘亲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倒不是说白玉颜真的全不会看人眼色,她能有那样的盛名,自然不会是一个除了美色之外什么人情世故都不通的蠢货。只是对白玉颜来说,对外人自然能巧言令色、虚以委蛇,但对着自己人,她便会将自己最不好的一面袒露出来。

虽然也算是她真诚以待的表现,但未免有些过于刻薄了。便是在说好话,听着也像是嘲弄。

好在闻人歌认识她的时间虽不长,但也算很了解白玉颜其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你一紧张就乱说话的毛病该改改了,阿颜。”闻人歌放下了卷起的帘幕,“我和你的婚事早就告知了师门,师父与师兄师姐们都是同意的。待你见到掌门时便知道了,师父他是很和气的一个人,最是慈祥不过,绝不会为难于你。”

“你倒是很自信。”

白玉颜稍稍挑起柳眉,面上浮现出一丝凉凉的笑来。

这个笑落在白飞鸿眼里,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也没什么两样,她甚至隐隐看到了毒液飞速在腺体中积聚的模样……她的目光四下打量一番,迅速端起桌上的茶盏,往娘亲面前一递。

“这茶很好喝,娘,喝茶吗?”她的视线朝闻人歌身上一转,“说来,这道茶似乎与我们平日喝的不同,喝着更甘甜一些,是加了什么吗,闻大叔?”

闻人歌却全然领会不到白飞鸿递台阶给他下的好心,耿直地给出了回答。

“加了糖。”他说。

白飞鸿:“……”

其实有件事她困惑很久了,以闻人歌不善言辞的程度,再加上她亲娘阴阳怪气的水准,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搞……怎么走到互许终身这一步的?

白玉颜倒是扑哧一声笑了。

“瞧瞧,这胳膊肘往外拐却拐到了木头桩子上的滋味如何?”她笑眯眯地刺了白飞鸿一句,手上倒是接过了女儿递来的茶,“行了,一边玩去吧。我有分寸,玩笑玩笑,两人闹着玩的才是玩笑。过了那个度就不是拿人取笑,而是让人耻笑了。”

白玉颜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

“你啊。”

她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些叹息之意。

“小脑袋瓜子里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整日就知道替别人操心犯难。唯独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入门大选这么大的事,能通过者寥寥无几,倒不见你有现在一半的机灵劲儿。”

白飞鸿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额头。

“入门大选?”她念着这几个字,第一次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