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曹章都未见到里屋那位一面。不愿见他,却又将那太子之位给他,曹章压下眼中讽刺,只道:“是。”便起身离开。
恰也是这时,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从外头走进。与曹章正好碰到,那人一见是四爪蟒袍便知道这人是太子。
立马行礼问好。
曹章虽不喜他身上的江湖气,但也并未过多阻拦,毕竟是他父皇的贵客,他又怎能过多阻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不信神佛的父皇开始大请天下术士,到处寻找能人异士。宫中也是十天半月做一次法师,做的是什么法无人知晓。
曹章立在皇帝寝宫外,看着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中一片漆黑。
是从母后去世开始的。
“殿下。”尖细男声,带着怪异腔调在这时出现。那声音将曹章陷入回忆的思绪拉回,曹章知道该走了,随后便领着人往东宫去。
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有着模糊记忆的地方。经过一道宫墙,里头传出娇俏的女儿笑声,那是他的妹子锦意公主的声音。
曹章抬眸看天,一个春燕子模样的风筝高高飞在天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曹章并不打进去与那妹子寒暄,直接越过宫门往尽头的东宫去。
可也是这时,红木宫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拉着风筝线在阳光下奔跑,她身后跟着一群粉衣宫娥,左一句公主小心,又一句公主慢点跑。
天真烂漫的性子,笑得开心的脸都能看出她是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小公主,活得张扬又肆意。
因为玩闹,小姑娘竟一时没看到他,跌跌撞撞间差一点撞到他身上。一淡妆丽人及时拉住她,顺后立马替她请罪:“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锦意公主年纪小,并不是故意冲撞殿下。”说话的女人三十五六,一身精致淡雅的宫妃装扮。
明明已经是皇贵妃,却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关键那谨小慎微还做得那么明显,好似他这位太子要活扒了她一样。
女人话刚一出口,另一边的小姑娘就不高兴了。她瘪着一张小嘴,皱眉道:“母妃,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嘛道歉。”
“而且,我也没撞到他。”不叫兄长,不称殿下,而是见外的他短短几字,曹章便知道那从奶娘上位的皇贵妃对她这妹子用的是什么教导。
当然,也能从锦意身上看到那位对他母亲的报复。如果没他的授意,这位贵妃也不敢这么做。
都是那位的意思,他想他们兄妹不睦,想让地下的母后后悔抛弃他们。没了娘的孩子,可是很可怜的。
那件事情被隐瞒的很深,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愿意深究,总能露出些线索,在顺着那线索,曹章知道一些事情真相。
比如他的母后不是病逝,而是自刎,再比如他母后自刎前,用匕首试图杀了那位天下共主,他那位好父亲。
那件事情有很多谜团,而那些谜团还未被曹章解开。曹章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母后很恨那位,恨到不要他和曹知,还有眼前这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子。
或许是念在一母同胞,也或许是念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曹章并未与她们多言,直接离开。
是什么样的恨,让人要杀了自己的夫君最后自刎。又是什么样的恨会让一个爱孩子的母亲抛弃他们。
曹章那时四岁,已经记事。他记得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因为眼盲,无法照顾他们,便请了专门的教养嬷嬷。
虽然请了嬷嬷,她也不会当甩手掌柜。会与他和曹知玩,会给他们讲故事,会抱着他叫:“乖乖儿。”
所以,她怎么会不爱他们。
母亲很爱他和曹知, 曹章现在还能感受到她怀抱里的温度,是那么温柔让他眷恋。
少年背影逐渐拉长,消失在红色宫墙一角。等确定周围没有外人后,曹章对身侧年长公公道:“那些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 都安排妥当了, 也都适应下来没人发现。”尖细的男声, 让曹章心底的压抑缓解了些许。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母亲拼死生下的孩子。他这个做兄长的又怎么会不护着些,那位想让她们兄妹不和睦,想要报复地底下的母亲, 他没办法反抗。
只能做这些小动作,将自己的人送入她宫中。好在,一切都还顺利可事情怎么可能会那么顺利, 这是那位的天下,那位的皇宫。
他或许知道,只是默许了而已。
从没有立后这件事上来看, 他对母亲还是有一份旧情。因为这份旧情, 他没有将他们三兄妹斩杀,还将太子之位留给他。
别说什么血缘关系他是他的儿子, 虎毒不食子。可要知道天家最是无情, 帝王更是, 他能杀那些王叔,逼自己的父亲让位, 就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儿子。
只要他想, 他可以有很多儿子。但没有, 十几年来这座宫殿内只有他们兄妹三人。
是因为喜欢母亲,是因为母后。在曹章那有些模糊的记忆里, 威严的父亲对他们兄弟很是严苛,也不怎么爱笑,但对他们的母亲极好,很温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父亲也只会对母亲笑。
母亲也只会对父亲坦露心事,言语中都是爱护。所以那么恩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是曹章一直不明白的一点。回到熟悉的东宫,看着那些记忆里的摆件,曹章说不出的觉得刺眼。
就连倒映在水面他这张脸,他也觉得刺眼。太像那位了,母亲应当是不想见他的自小他便没有曹章受宠,如今又是这幅模样,一定让她不喜,让她讨厌。
在宫中如履薄冰,在前朝里又没母族势力,曹章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过得那么风光。他需要权衡朝中复杂的关系,也要谨防某些势力做大。
太子,还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太子,从来都不好当。或许是磨练,又或许是不想管,他被所有人盯着,小心翼翼往前行走,生怕从绳索上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这时长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太监打扮的男人,他弓着背低着头急步走在长廊上。在离少年将近五米之后被人拦住,随后跪下,将一封信呈上道:“殿下,二皇子来信。”
大太监接过信,再送到曹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