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说了,她不想一直带着疑问就这么下去:“陛下是否有意纳安华县主为妃?”
李玄胤神色微敛,眯了眯眼睛。
那一瞬的肃穆让舒梵心惊,几乎要打退堂鼓。
可她问也问了,绝没有讲话收回去的道理。
李玄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他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新奇,很多年没有人这样质问他了。她不但敢,还敢这样直视他,询问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明明很害怕,望着他的目光并没有退缩,比那些迂腐文臣还有胆量,不枉他如此提拔她来架空太后、制衡内阁。
他要前朝后宫都统一一张嘴巴,只是,挑中的这位颇有才干,但脾气也比他想象中要大。
李玄胤思及此处便笑了笑,道:“吃醋?”
他还是那副淡静表情,甚至看不出喜怒,这让舒梵颇为挫败。
可又有些不甘心,抬头直视他:“是你先招惹我的!”
这么孩子气的话,好似三人恋情中无理取闹的那一句“我先喜欢他的”一样。
可感情这种东西,从来不讲道理。
“那你现在喜欢我吗,舒儿?”他任由她盯着,一双狭长美目,眼波流转间颇有狡黠之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那一刻的神色很是柔和,甚至不含什么陷阱。
可这话本身就带着陷阱,感情中,先直言喜欢的那一个总是输得彻底。
且如今横亘在那儿的还有一个安华县主。
“你先告诉我,会不会封安华县主为妃?”她执拗得寻一个答案。
李玄胤深看了她一眼,不禁失笑:“不会。”
轻描淡写两个字,却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她心里紧绷的那根神经似乎也松缓了,可不知道自己又哪根筋搭错了,她又追问:“皇后呢?”
“朕说过,会封你为后,一朝怎可有两位皇后?”
舒梵觉得他的表情已经有些无语凝噎了,抿了抿唇,见好就收:“多谢陛下解惑。”
他捞起一旁的水瓢往她身上浇了些温水,把她浇得差点惊呼出声。
“质问君王,在寝殿里好好反省。”他丢了水瓢转身离开。
舒梵盯着他挺括利落的背影,气得不行。
一开始她不是很清楚他为什么对安华县主听之任之,后来便渐渐明白。
九月中旬,她有次去给太后殿内置换香炉,有一个香炉不慎洒出了些许香灰,她便弯下腰费力擦拭。
因太后不喜殿内人多,只让她一人做这事儿。
舒梵觉得太后大抵是在整她,可这种小事,怎可公然质问太后,且又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儿,也就听命了。
她在屏风后趴了会儿,忽听得外间有人踏进来,三两脚步声有些嘈杂,但很快就安静了,想是摒退了下人。太后慵懒地靠在贵妃塌上休憩,手虚虚按着额头:“皇帝怎么有闲心来哀家这儿?这一年到头也不见登门几次,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帝平静地在木椅中坐下,随手接过一宫人递来的茶盏,低头轻轻地吹着,氤氲的茶气化作水雾袅袅升起,将他的面容模糊得瞧不真切。
他似乎也笑了一声:“咱们难得聚上一次,母后何必这么阴阳怪气的,要是叫下人瞧见了多不好,还以为朕苛待您这位母亲呢?”
太后冷笑,快按捺不住了,目光炯炯盯着他:“你任用姜茂,如此破格拔擢,甚至压了姜谦、姜堰一头,引得下面人猜测纷纷,意欲为何?是要将他置于死地吗?”
“我朝官员选拔向来是选贤举能,姜谦、姜堰虽是母后娘家人,朕也不能不酌情考量,以免朝中猜忌母后外戚干政,和诸位藩王狼狈为奸。儿臣的一切行事,皆为母后贤明考量,还请母后谅解。”
太后气得险些发作,心里更是门儿清。
姜茂升什么职不好,偏要往内阁升,内阁就那么大,皇帝越是重用他越给他加官进爵,其余人更是坐不住。
涉及切身利益,怎能不起内讧?
加之皇帝对安华县主的暧昧态度,朝中不少人都在猜测皇帝可能会封安华县主为妃,甚至为后。
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姜茂的上位是踩在姜家其余人的切身利益之上,其他人怎可坐以待毙?何况姜茂原本就是个不受重用的二流货色,如今靠着女儿献图得这样的荣宠,实在德不配位!
人心经不起考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看穿了皇帝的意图,这些人为了自己手里的权柄都会乖乖往里跳。
就算姜谦、姜堰这些人能忍,他们手底下的人也忍不了。
所谓祸起萧墙,不过如此。
皇帝这招不算多高明,但够毒,精准地拿捏到了人心,不费吹灰之力就叫他们自己乱成了一锅粥,此消彼长,他甚至都不用费力气再去打压姜家便可坐收渔利。
这也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好比任用卫氏女逐步渗透后宫,架空她,也利用她牵制前朝几个机构,将权柄分而细之,绝不让任何人独大。
几个文官酸腐看不惯也没法,根本左右不了皇帝。
皇帝心情好了就随他们去狗吠,心情不好了了就如前些年被处死的周启祥一般,仅仅因为在奏表中写错了一个字便被皇帝捏住把柄,借题发挥,一家人都被一同治罪。
这人是她的亲儿子,她却觉得他陌生得很。
分明一副凤眼修眉、端严沉肃的好相貌,谈笑间便能取人性命,尤其是侧眸看来紧紧盯着一人时,英气尽敛,霸道凛冽到叫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