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新年「上」(2/2)

&esp;&esp;丑得令人发指。

&esp;&esp;郁知盯着那松松垮垮,边缘开裂的惨烈造型,沉默了叁秒。

&esp;&esp;然后,笑出了声。

&esp;&esp;起初的笑意很轻,郁知本来想忍着,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esp;&esp;她笑得有些没形象,肩膀轻颤,手指点着桌面,眼尾都沾了点轻微的湿意,像是忍了很久终于没憋住。

&esp;&esp;陆琛声音平静:“很好笑?”

&esp;&esp;郁知笑到肩膀轻颤,眼神诚恳:“资本家的饺子,确实很有资本主义特色。”

&esp;&esp;陆琛看着她,意味不明地问:“哪方面?”

&esp;&esp;郁知一本正经:“资本控制,扁平化管理。”

&esp;&esp;“……”

&esp;&esp;男人微微眯眼,眼神审视。

&esp;&esp;郁知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顺口了,笑声戛然而止。

&esp;&esp;下一秒,男人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esp;&esp;郁知呼吸骤乱,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

&esp;&esp;——厨房的空间不算小,可这一刻,空气变得格外窄仄。

&esp;&esp;她的后腰抵上了料理台,背脊贴着冷硬的木质边缘。

&esp;&esp;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重,陆琛的指腹擦过她的掌心,嗓音低哑:“再笑?”

&esp;&esp;郁知立刻住嘴,不自在地偏开头,后腰轻轻抵在操作台边沿,身体不自觉地往后躲。

&esp;&esp;“没笑。”

&esp;&esp;这句话太假,耳根发热,她自己都没底气。

&esp;&esp;甚至,为了转移话题,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舌头都有点打结:“那个老板,你不会包就算了,我来包,你看着就好。”

&esp;&esp;她以为这句话可以让对方就此作罢。

&esp;&esp;灯光下,男人的侧脸线条冷淡,眉目低垂,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esp;&esp;手指上的面粉轻轻继续轻蹭在郁知掌心,陆琛没急着收回,薄唇微动:“教我。”

&esp;&esp;声音低哑,贴着冷白色的灯光落下。

&esp;&esp;陆琛的手指的温度微凉,指腹在郁知掌心轻动,轻缓地停留。

&esp;&esp;郁知完全愣住,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esp;&esp;……这距离太近了。

&esp;&esp;她垂眸,盯着那只落在她掌心的手,喉咙动了一下。

&esp;&esp;她不知道怎么拒绝。

&esp;&esp;她也不敢抬头看陆琛的眼神。

&esp;&esp;过了会儿,郁知小声说:“……好。”

&esp;&esp;陆琛松开她,重又拿起张饺子皮。

&esp;&esp;“先蘸水,沿着边缘抹一圈。”

&esp;&esp;郁知缓慢地伸出指尖,轻轻握住陆琛的手腕,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

&esp;&esp;“中间对折,边缘捏紧……”

&esp;&esp;对方顺从地跟着她的力道调整了角度。

&esp;&esp;指腹贴着指腹,掌心的温度在彼此间蔓延。

&esp;&esp;料理台上的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面粉与掌心交迭时的细小触感,湿润的水汽萦绕在空气里,有种暧昧不明的迟滞感。

&esp;&esp;郁知的指尖轻轻一按,小声道:“这样。”

&esp;&esp;一个完整的饺子就此成型。

&esp;&esp;“老板,学会了吗?”

&esp;&esp;扣着她掌心的指尖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片刻后,郁知听见她的上司淡淡地嗯了声。

&esp;&esp;陆琛低眸,安静地看着郁知。

&esp;&esp;她的耳朵还是热的

&esp;&esp;最终,煮出来的饺子比郁知想象中要好。

&esp;&esp;餐桌摆着的白瓷盘上躺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冒着的热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鲜甜。

&esp;&esp;刚煮好的饺子皮泛着微透的光泽,面皮软韧,汤汁浮在表面,隐约能看到薄皮下包裹的虾仁和蔬菜。

&esp;&esp;郁知坐在桌前,低头看着眼前的碗,筷子搭在瓷碟上,迟迟没有伸手。

&esp;&esp;她不太敢抬头。

&esp;&esp;她的手指停在桌沿,整个人很安静。

&esp;&esp;“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esp;&esp;陆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esp;&esp;郁知动作停住,抬头看他。

&esp;&esp;陆琛靠在椅背上,单手搭着酒杯。

&esp;&esp;……这人是在给她台阶下吗?

&esp;&esp;郁知垂眼,唇齿轻碰了一下,想了几秒,轻声开口:“没想过。”

&esp;&esp;男人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esp;&esp;郁知低头,拿起筷子,脑海里翻过自己过去的很多个春节。

&esp;&esp;北京出租屋的灯光暗淡,电暖气老旧,总是嗡嗡作响。

&esp;&esp;她趴在小桌前,盘子里是包好的肉馅饺子,每一个都包得鼓鼓囊囊。

&esp;&esp;母亲坐在对面,郁瓒还小,抱着一沓零碎的压岁钱,一张一张地数着,嘴里念念有词。

&esp;&esp;那几年,她其实也是有愿望的。

&esp;&esp;希望新年的生活能好一点。

&esp;&esp;希望可以不用担心下个月的房租。

&esp;&esp;希望她妈的病能好。

&esp;&esp;希望她能带郁瓒吃一顿真正丰盛的年夜饭。

&esp;&esp;希望能发大财。

&esp;&esp;……可后来,她不再许愿了。

&esp;&esp;有些东西,不管许不许,都不会变好。

&esp;&esp;郁知的思绪短暂地飘远了一下。

&esp;&esp;然后,碰杯的清脆声响起。

&esp;&esp;琥珀色的液体轻晃,透明的杯壁倒映着餐桌上的暖光,一点点震动在杯壁里。

&esp;&esp;陆琛:“吃饭。”

&esp;&esp;郁知指节动了动,随即,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对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esp;&esp;碰杯的声音细微地在空气里扩散开,震碎了刚才那一点沉默。

&esp;&esp;郁知垂眸,低头喝了一口酒,酒液滑过舌尖,有一丝涩意,混着微醺的暖意,终于让她有了点真实感。

&esp;&esp;大过年的,不想那么多了。

&esp;&esp;郁知尝了口饺子,忍不住评价:“还不错。”

&esp;&esp;陆琛淡淡地“嗯”了一声,低头倒酒。

&esp;&esp;“所以,你没有新年愿望?”

&esp;&esp;郁知这会看上去情绪没那么低沉,她边咬着筷子想了想,边笑着问:“资本家会发年终奖吗?”

&esp;&esp;“”

&esp;&esp;几分钟后,餐桌上响起细小的推物摩擦声。

&esp;&esp;郁知低头吃饭的视线中出现了抹红。

&esp;&esp;是红包。

&esp;&esp;厚厚的一封袋,封口处压着一根金线。

&esp;&esp;郁知沉默着拿起拆开,熟悉的红色百元大钞落入掌心。

&esp;&esp;人民币,崭新的一迭。

&esp;&esp;不是美金。

&esp;&esp;“你包了人民币?”郁知摩挲着纸币纹理,有点迟疑地问。

&esp;&esp;这种触感太熟悉了,

&esp;&esp;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了。

&esp;&esp;空气安静了一瞬。

&esp;&esp;“红包。”陆琛语气平淡,“过年,应该有的。”

&esp;&esp;这是他的解释。

&esp;&esp;郁知没再多问,只说:“谢谢。”

&esp;&esp;电视屏幕里,春晚回放热热闹闹,春晚主持人的声音高昂:“愿您在新的一年里”

&esp;&esp;郁知窝在沙发里,捧着酒杯,眨了眨眼。

&esp;&esp;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刻有点……不真实。

&esp;&esp;她本该是和郁瓒一起过年的,可她坐在这里,和她的上司包了饺子,喝酒,看春晚,过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除夕夜。

&esp;&esp;她已经喝了不少,香槟的后劲慢慢上来了,唇色透着一丝浅淡的红,目光散了点焦距。

&esp;&esp;郁知觉得有点晕,但她还在喝,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esp;&esp;她就这么缩在沙发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esp;&esp;陆琛坐在一旁,一只手抵在茶几之上倒酒,动作沉稳。酒杯里缓缓晕开一层层的琥珀色液体。

&esp;&esp;可他一直没喝。

&esp;&esp;郁知撑着脸,看着陆琛倒酒,晃杯,再倒酒,再晃杯……

&esp;&esp;郁知盯着男人的侧脸看,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开口时,语调懒洋洋的:“陆琛,你为什么不喝?”

&esp;&esp;陆琛垂眸扫了她一眼:“有人得送你回去。”

&esp;&esp;“……”

&esp;&esp;郁知“哦”了声,没再说话,低头又抿了一口酒。

&esp;&esp;窗外凌晨的纽约街头,并不会受到除夕夜的影响,郁知在迷糊中隐约还能听见几声汽笛声。

&esp;&esp;郁知撑着脸,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esp;&esp;“陆琛。”她又喊了他的名字,声音拖得有点长。

&esp;&esp;男人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等她开口。

&esp;&esp;郁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举起酒杯:“新年快乐。”

&esp;&esp;女孩眼尾带着酒后的水光,眸色浅浅的,沉在微醺的暖意里,唇角翘起,语调比平时轻了许多。

&esp;&esp;……有点可爱。

&esp;&esp;陆琛起身靠近。

&esp;&esp;几秒后,玻璃相撞的声音,在夜色里散开。

&esp;&esp;“新年快乐。”

&esp;&esp;外面雪还在下,窗玻璃上浮着一层薄雾,映着酒杯相碰撞的模糊倒影。

&esp;&esp;郁知窝在沙发里,又小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esp;&esp;新年快乐。

&esp;&esp;她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esp;&esp;今年过年,好像也没有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