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一蹦一跳走开,朱翊钧才道出心中疑惑:“为什么……吴维带走了遇儿的娘亲。”
陆绎说道:“我的妻子是吴尚书的独女,在父亲和兄长们的百般呵护下长大,自幼养尊处优,吴尚书舍不得她跟我回平湖吃苦,便让二哥将她接回娘家。”
“本来遇儿也要去的,临走却又舍不得我这个爹爹。”说到这里,陆绎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起来了,”朱翊钧忽然说道,“这个吴维,他娶的是严世蕃的女儿对不对。”
“正是。”
严家、陆家、吴家通过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紧紧捆绑在一起。其实这里面还有个徐家,只不过,徐阶最后把棋盘掀了。
朱翊钧哼笑一声:“与成,你还不如遇儿看得通透。”
“殿下为何这么说?”
“那吴维摆明了是要抛下遇儿,只带走自己的妹妹,遇儿正是因为感觉到了舅舅不想带他走,才说要留下来的。”
“……”
这一点,连刘守有都看出来了,陆绎又怎会不知道?
陆绎不说话,朱翊钧只好接着说道:“这个吴维,我以为他来给你送行,没想到,他是来跟你划清界限。”
“殿下……”尽管很残忍,但陆绎也必须承认,这就是事实。
在朝为官,首先要领悟的一项本领是看破不说破。但朱翊钧不同,他是一人之下的皇太子,说话嫌少有顾忌,向来直言不讳。
“倒也不奇怪,”朱翊钧又道,“那吴鹏就不是个有骨气的,当年严嵩把持国柄,他这个吏部尚书不过是个傀儡,只知道为严嵩父子马首是瞻。”
当年严世蕃西市斩首,陆绎不怕得罪徐阶,收留了姐姐姐夫。到陆家出事,吴鹏父子既不敢得罪高拱,又不想女儿吃苦,于是,只接走女儿,把女婿和外孙丢开。
吴小姐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自打出生就有丫鬟奶娘伺候着,万千宠爱于一身,吃不了苦,也没吃过苦,确实没法跟着陆绎颠沛流离。
这时候,父兄还能念着她,接她回娘家,也实属难得。
陆绎似乎并不介意这些:“遇儿跟着母亲,虽然寄人篱下,但也总好过随我去平湖种地。”
朱翊钧没有种过地,也没有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懂这二者的取舍:“遇儿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做出了选择,你就不要担心啦。”
“殿下说得是,”陆绎叹道,“只希望我妹妹往后的日子别太艰难。”
他还有个小妹,嫁给了吴鹏的小儿子。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绞来绞去,实在令人头疼。朱翊钧也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陆绎。
“我没考虑到还有遇儿这个小家伙,不知道给你准备的银子够不够花,回去之后,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不不,”陆绎连忙推拒道,“已经很多了。”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朱翊钧一直在陆家呆到天快黑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宫。
陆绎却不放心他的安全,一路护送他到东华门外。他现在已再是锦衣卫,只能送到这儿,再往里便不能进去了。
朱翊钧攥着他的手,难过极了:“与成,你别急着赶路,慢一点,说不定还没出顺天府,我父皇就改变主意,将你召回来。”
陆绎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好。”
朱翊钧进了东华门……
朱翊钧进了东华门,却发现刘守有没有跟上来,他回过神才看到宫门外,刘守有正在和陆绎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刘守有从怀里摸出个布袋,塞到陆绎手里,后者立刻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殿下给的银两够多了。”
刘守有却道:“殿下给的是殿下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收着!”
他既然这么说,陆绎也不好推辞,便收下了。
这是多年来,他俩一起宿卫宫中,一起陪小世子玩耍,陪他出宫,守在他左右,看他长成如今皇太子的模样,早就将彼此当做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如今手足分离,难舍之情,溢于言表。
陆绎离京之后好一段日子,朱翊钧时常和刘守有两人坐在清宁宫大殿的屋顶上,眺望东南方向。
朱翊钧问:“与成走到哪里了?”
刘守有大致估算了一下:“应该到山东了吧。”
朱翊钧诧异道:“这么快?”
刘守有说:“若是他一人快马加鞭的话。”
“可他带着一个孩子,还有一个老仆人,没法快马加鞭。”
刘守有从善如流的改了口:“那应该还没出顺天府。”
“……”
“不靠谱。”朱翊钧白了他一眼,纵身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诶?”刘守有望着他的背影小,身体后仰,手撑在屋脊上,“其实我挺靠谱的。”
朱翊钧本以为下一个被高拱排挤走的内阁成员会是赵贞吉,没想到却是另一个人。
事情还要从两人的职责说起,高拱掌管吏部,负责朝中和地方官员的任免。
赵贞吉掌管都察院,负责十三道御史的任免与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