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2)

秦姝望着站在那不卑不亢的男人,他肯这样担责,自然是帮了她极大的忙。军中人一向鲁莽,动武之事也是可大可小。若是许青霄一人犯错挑动两方将士敌对,那必然是大罪;可若是两个将领起了争执,事后又都不计较,那就无需处理太过,免得适得其反,引起下面人心中的不满。

秦姝稍稍斟酌,才道,“既二位将军诚心知错且还未酿成大祸,此事便从轻处理。为正军法,罚一人三十军棍。临出征前本宫已得陛下亲封监军,监军之令,想必还是可以惩治两位将军的吧。”

两边部下同时长舒一口气,哪敢不亮声应答,“谢监军不杀之恩,多谢监军——”

谢行周走出列来,于青霄身侧沉膝俯身,叩拜谢恩之余,不忘偏头望向还禁不住发抖的许青霄,被注意到后回致以一个安心的淡笑,唇角上扬,目露流光,颇有少年人得意之色。

许青霄愣愣地随之弯弯唇角,反应过来又开始继续痛恨那李纪小人。

“都起来吧,军法也容后再执行。叔孙建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叛臣

说话的功夫, 领军的诸位将领已闻讯从各帐赶过来,风风火火的列成两列,皆是来论叔孙建之事。

这是中军赶到北境的,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弄丢了。

负责关押的将士磕磕绊绊地从后方膝行向前,匍匐在秦姝和众将面前,知晓自己犯了大错,被吓得直哆嗦。

李纪这时才轻挑着眉峰走出列来,欠身拱手道,“叔孙建原本是由重兵把守着,殿下不下令, 自然没有将领敢私自与他会面。可不知怎地, 谢老将军从这营帐走出后直朝着关押叔孙建的居所而去。且偏偏巧了, 就在谢老将军与叔孙建会面的一炷香后,这位将士进去给囚犯递食水时,便发现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虽殿下心中自有清正, 可军中法纪也不可废。谢老将军此行蹊跷, 即便下官官位不及老将军, 也是讲得出这‘捉拿’二字的。”

“原是如此。”秦姝放缓了声音,暗暗思忖着其中诡谲之处, 眉头松了又解,模样又似在宫中时——那终日消不散的淡淡愁容。谢行周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下, 不等开口,便听女子交代了句:“先派人, 仔仔细细地搜寻关押叔孙建的营帐,能从宋军大营中逃之夭夭, 绝非他一人之力,若有线索了即刻回报。

“是。”许青霄道,“属下亲自带人去。”

“此人虽逃无踪迹,但他于深夜单枪匹马,未必能准确找到魏军方向,姜将军对虎牢周边更加熟悉,领三队人马去关外分头搜索,若真能将此人捉拿,本宫亲自为你请旨封赏。”秦姝比谁都清楚,以叔孙建的能耐,此番实在是放虎归林,可身为监军,她又不得不做出补救措施,哪怕仅仅是安抚将士心中的不忿。

又道:“另,去请老将军过来叙事。”

“不必殿下劳烦。”帐外之音声如洪钟,稳健的步伐

迈入。谢骁虚拘一揖,言道,“谢某为国一世,生死尚且不惧,何惧区区疑论!”

涉及国事,此人一改往日圆滑周旋,无畏无惧。

越是此番作态,越是令秦姝无比心惊,不敢将话语权递于他人,故率先道,“此事还未有定论,谢将军且安心,只要如实说明您会面叔孙建的事情原委,本宫定给你公允。”

谢骁却一偏头,反问道,“臣身为三军主帅,擒了敌军要将自然要亲自确保他的安全。想必殿下心中也知晓,这种时候,叔孙建既不能逃也不能死。臣虽与叔孙建会面,却是在职责之内,且确认了他的安全便离去,合情合理合法。臣倒是想问问,这时就急着将责任往谢某身上推的人是何居心?”

李纪闻言回首,眼中隐隐轻蔑,却不应答。

“谢老将军可是独自与叔孙建见面的?可有他人在场。”秦姝问。

谢骁不经意地撇开目光,“无人。”

一时间的沉默将气氛降如寒窖。像是在补充,谢骁又道:“臣问心无愧。臣没有带人进去,也没有带人出来。殿下尽管查,臣绝无二话。”

人证物证眼下都没有,谢骁说的话又无一处有用,秦姝的目光移至谢行周脸上,可惜后者也不知内情,一脸困惑。

李纪却在这时开口,“叔孙建被困于大营深处,若单单是解开禁锢,他是逃不出我大宋军营的。谢老将军,下官说的可对?”

谢骁冷笑道:“没错,他得需知道避开巡兵的路线,得靠多人掩护才行。”

李纪了然似的点点头,“有将军这句话,下官便知悉了,这军营之中的内鬼,即便不是将军,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秦姝耳尖一动,不敢不入心。

正斟酌着,忽见帐外人影攒动,秦姝忙一挥手将人叫进来,难掩目光中的期待,“如何?可有搜到什么证物?”

许青霄目不斜视,大步行进后垂首递上掌上之物。

是一封信。

笔迹颇新,并非事先准备好的栽赃。

不仅是秦姝,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妄动。

秦姝正欲打开书信的手轻颤了颤,犹疑地望了眼谢行周,对方的神情却比她要放松许多,像是也极其笃定一样,不论信上写的什么,都不能撼动他认定的东西。

由于帐帘一直高高挂起,整个帐内的暖意无法聚集,即便一旁的炭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秦姝也觉得通体冰凉。在动作的手指,被鬓发拂过的面庞仅有的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觉得冻得生疼,身上的衣物被风一打则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女子心中一面寻思着要叫桃良把自己帐中的炭火点得足足的、暖暖的,一面去瞧信上的内容。

“殿下怎么不说话了。”耳畔环绕着李纪的声音,“这是谁写的信?又是写给谁的?请殿下告知。”

异样的沉默,才将谢家父子的目光重新吸引过来。

谢骁亦道:“请殿下告知,或容臣揽阅。”

过了片刻,秦姝终于肯将信纸放下,淡淡道:“署名是叔孙建。”

“不曾写明,是写给谁的。”

她将信纸随手朝下一递,将士会意,拿着信件先朝着谢骁而去,却不想李纪上前一步,一把将信纸截了胡。

将士回首观秦姝脸色,见主上眼中并无波澜,便只好顺着李纪的意思,容他先行揽阅。

哪知李纪潦潦扫了几眼,便当即怒火横生,大声喝问道,“谢骁!你竟敢——”

那是众人头一次见这位李大人如此笃定又如此激进,那声音甚至一改往日的嘶哑,仿佛要用尽气力,“前有贩卖军备,后有私放要犯。谢骁,你这是叛国!”

连谢行周也无法在此刻维持个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