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凶徒都是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跟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得手,第一次看到这种被绑架了还这么冷静、瞧不出半分紧张的对象,对他甚至生出了几分敬佩。
有人给他扔了根烟:“哥们你胆子挺大啊, 明知道兄弟们跟了你这么久,还敢大晚上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溜达。”
“也不能躲一辈子。”
裴廷约只说了这一句,没接他们的烟,对方以为他担心里头掺了东西,笑嘻嘻地说:“放心,没加料的。”
裴廷约懒得再理他们。
四十几分钟后,车开到目的地。
裴廷约被人攥下车,眼睛上的黑布扯下后,他看清楚了自己被带来的地方,也是一处别墅区,——城郊废弃多年的烂尾楼。
四处昏暗无光、脏乱丛生,能听到的只有远处不知哪里传来的野狗吠响声。
他被人推进其中一栋别墅,是这一片里唯一通了电的地方。
废弃的别墅里简单打扫过,客厅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坐在桌边悠哉泡茶的人,不出他所料是赵志坤。
将裴廷约绑来的那伙人已经离开,别墅里只剩赵志坤和他的几个保镖。
裴廷约慢条斯理地转动了一下被麻绳捆过的手腕,冷淡道:“赵总兴致挺好,大晚上的跑来这种地方喝茶。”
“你好像一点不惊讶。”赵志坤抿了口茶,抬眼打量他。
“除了赵总,没有别人有空这样三番两次找我麻烦、不肯罢休,赵总挺闲的。”裴廷约的语气轻蔑里带了嘲讽,戳中的正是赵志坤的痛处。
赵志坤儿子死了,公司被人吞了,如今孤家寡人一个确实闲的很。
他变卖仅剩的家底打算移民新加坡,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就这样败走,他动不了别的有权有势的人,所以挑裴廷约这个在他看来的“软柿子”下手。
赵志坤示意他坐:“既然来了,喝口茶。”
裴廷约上前拉开椅子,随意坐下,长腿交叠靠近座椅里,没碰他的茶。
或者说不感兴趣。
赵志坤和蒋志和喜欢的是同一种茶,某种程度上的一丘之貉、臭味相投,都是裴廷约不感兴趣的。
他随口“恭维”了赵志坤一句:“赵总进去一趟,看着还富态了不少。”
赵志坤眼里有转瞬即逝的不悦,很快又强压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万晟华府,”裴廷约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挺好的地方,可惜烂尾了。”
“能准确说出这个楼盘的名字,”赵志坤以目光审视着他,“你果然是裴宏的儿子。”
“赵总不早就知道了,”裴廷约的神色不动,“何必又多此一问。”
赵志坤搁下茶壶,眼神也冷了几分:“你帮我做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存了报复的心思?”
“赵总说错了,”裴廷约提醒对方,“我从没想过报复过你,是赵总你们不肯放过我,你之前的官司,我也费心费力帮你打了,你现在才能坐在这里,我要是真想报复你,大可以袖手旁观,你给的律师费是多,但别人也不是给不起这个价。”
赵志坤不信:“你要真没这个心思,为什么要吃里扒外,帮叶氏做事?”
“我说了,是赵总你们不肯放过我,”裴廷约鄙薄道,“一直以来先找我麻烦的都是你们,是你们不肯相信我。”
这一点上,赵志坤和蒋志和都一样,做贼心虚、疑神疑鬼,害怕他报复,所以种种试探先下手为强。
蒋志和嫌赵家父子难伺候,便把他推出去,他帮赵志坤做无罪辩护拿掉两项几乎板上钉钉的罪名,名声大噪后,蒋志和担心他自立门户压过自己这个师父,又将他是裴宏儿子的身份告诉赵家人,之后他便再无宁日。
赵志坤眯起眼,依旧很怀疑:“你要是没这个心思,那你倒是比你爸更冷血得多。”
裴廷约哂了哂:“跟我师父学的。”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蒋志和为师父,当着赵志坤的面,——这两个当年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可谓讽刺。
二十几年前裴宏也曾是这淮城里叱咤风云的人物,赵志坤在他面前都只能自称小弟,那时裴宏投资开发的万晟华府是淮城最早的一批商品房别墅,动工时市长还曾亲自到场主持仪式,一时风头无两。
但好景不长,在赵志坤的引诱下,裴宏开始参与地下赌庄的豪赌,赔光了家底,之后又在蒋志和这个他公司法律顾问和赵志坤的联手设计下,背上巨额债务,被赵志坤吞了公司,最终搭上了性命。
万晟华府这里也因为资金链断链,后续没人有魄力接手,最后变成了一座鬼城。
“你跟老蒋确实很像,”赵志坤讽刺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亲儿子,你说没有报复的心思,做的事情倒跟他当年做的一模一样。”
“赵总又说错了,”裴廷约淡声纠正他,“他用的是非法手段,违背了律师的执业基本原则,我用的都是合法手段,没有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
“你也不比他强那里去,他虚伪你也不遑多让。”
“赵总说是那就是吧。”
赵志坤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逐渐卸下伪装,露出狰狞本貌:“既然不想喝我的茶,也没有继续叙旧说这些的必要,知道我请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裴廷约其实也没兴致说这些,扬起下巴,如洗耳恭听。
赵志坤的手里多出了一柄枪,握在他手心里爱不释手地摩挲。
“不管你有没有故意报复的心思,我儿子死了,总得找个人偿命,你既然来了,今天就把命留下吧。”
裴廷约面不改色,仿佛已经料到了这一幕,他甚至好奇偏了偏头,像在打量对方手里的枪。
赵志坤握着枪站了起来,他站着裴廷约坐着,似乎这样更显得自己能在气势上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