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为此大病了一场。
重生之后硬撑住的这口气因为这一封信而突然散了,他的身体也垮了。
王姝是不晓得顾斐的情况,估计知道了也只会唏嘘。她对顾斐,无爱亦无恨。虽说曾经有过一瞬间的痛恨,但她从来不会往回看。过去的事情她只会忘,不会永远记在心里反复咀嚼,折磨自己。
五月下旬,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葱郁的草木被烈阳炙烤得打蔫儿,垂头丧气地挂在枝头。光照在屋顶的瓦片上,激起一阵碎金的光。
杨氏跪坐在珠帘前的榻榻米上,冷着脸不看地上跪着不起的人。姚敏消瘦的身体仿佛不胜衣襟,空荡荡的以上里头伸出了细长的脖子。她双手交叠地伏在地上,额头紧紧地贴着手背,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到地板上。晕出一团水花,渐渐渗透入木头之中。
室内一片安静,主仆二人一跪一坐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杨氏也消瘦了不少。事实上,杨氏一直都很纤瘦。跟柳如慧天生骨架小,体格被娇养的纤弱不同。杨氏是清瘦,嶙峋的骨骼清晰可见。鲜亮的色泽也染不红她苍白的皮肤,她仿佛一堆风一吹就散了的白细沙。高昂着下巴,眼中含泪,倔强地盯着下面的人。
“……主子,”粗嘎的嗓音从姚敏的口中冒出来,有种浓浓的悲哀,“求你,求你。”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杨氏吸了吸鼻子,将头抬得高高的。她不愿意暴露此时自己伤心的情绪,更不想在姚敏跟前示弱。可是浓浓的背叛感快垮了她本就不坚强的肩膀,她已经撑到了极致。眼泪一滴一滴地从脸颊滴落,顺着脖颈滑落到衣领之中。
随着一滴眼泪流进嘴里,尝到了泪水苦涩的味道,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骤然转头,一挥袖子将案几上的杯具全部挥到了地上。而后抓起一个瓷盏就向姚敏狠狠砸去:“谁让你这么做的!随让你这么做的!你竟然敢,你竟敢……”
杨氏真的好累啊,她不懂为什么,明明她已经用尽全力去维护自己想要的。为什么姚敏就是不懂?!
她不想要荣宠!不想要荣华富贵!也不在乎能不能活得长久!她这一生,哪怕生如夏花,只绽开短暂的一个夏季,只要爱的放肆死的痛快,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什么孩子,什么傍身的本钱,她统统都不在乎!她只是想好好的跟姚敏相依为命,活过一回就不后悔。
“谁叫你给他寄信的!”杨氏崩溃了,“谁让你自作主张!谁给你这个资格!”
那杯盏砸到脑袋上血流如注,姚敏也不闪不避。就跪在地上任由她发泄。直到杨氏自己不忍心她这幅凄惨的样子,住了手,姚敏才掀了掀干涩的唇角:“……王家那个商户女已经得到了主子爷的宠幸。她不声不响的勾着爷,主子若再不主动,怕是长子就要出自那商户女了。”
姚敏心疼如刀绞,这个世道根本不会容许她们这样的人存在。主子将一身赌在她身上根本不值得。
主子可以任性,她不能不替主子考虑。
她家姑娘,这辈子,就应该得到最好的。这是老天爷欠她家姑娘的:“主子不愿意委身男子,奴婢知道。但奴婢劝不动主子,那只好请求老爷亲自推你一把。只要主子有孕,早早诞下一子,将来主子不愿去做这件事,奴婢也绝不会勉强。”
“你放肆!”杨氏胸口一起一伏,怒不可遏,“你放肆!放肆!!”
姚敏就跪在地上,任由杨氏痛骂。
两人不知纠缠了多久,杨氏两眼一翻,气得晕了过去。
姚敏吓得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了。
当下顾不上还在罚跪,爬起来迅速将杨氏抱在了怀中。她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哭得不能自已。一边哭一边将杨氏背上了床榻,顾不上收拾自己,顶着一脑门的血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冲到袁嬷嬷的跟前,火急火燎的要叫大夫。
袁嬷嬷对这丫头时常一身伤早已习惯,当下便打发了人去请大夫。
姚敏站在原地,两只手都在微微地发着抖。她此时是守在门口想等大夫,又焦心杨氏无人照看。进退两难。
袁嬷嬷一早被上头打过招呼不去管杨氏屋里的事儿。但这半年内,愣是见了两三次小姚这丫头一脸血。饶是她对旁人的事情没有太多好奇心,此时也不由的有些在意。萧家后宅素来平和,没有主母,喜欢招惹是非的又被主子爷给禁足了。她不懂这杨氏屋里能出什么事。
想了想,当下便问了。
姚敏身子一僵,自然不能说是自己主子砸的。便含糊地说是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她不愿说,袁嬷嬷也不好再问。见她实在踟蹰,便让她赶紧回去照看杨氏:“大夫我会盯着的,人到了会立即送进去。你会去照看你主子吧。”
姚敏当下十分感激,忙不迭就跑回去了。
袁嬷嬷盯着她背影远去,心里奇怪却也没太在意。主子爷如今跟王小君好得很,这些人可万万别来打搅才是好。女人一杂容易出事儿,还是简单点好……
大夫来的比较快,半个时辰就到了。
杨氏也没出什么事,就单纯的怒急攻心。俗称,气晕了。也不晓得这杨氏人在后宅能为什么事生这么大的火气,袁嬷嬷让大夫给她抓了些清心降火的药材,便客气地将大夫送走。
她本人也没在杨氏的屋里久待,送大夫出去的同时,自个儿也跟着回了前院。而此时杨氏的屋里。姚敏顶着满身血迹的衣裳,捧着滚烫的药碗小心翼翼地服侍杨氏喝药。杨氏在沉默了一整个下午以后,缓缓地转过头来:“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满足你。”
话音一落,姚敏捧着碗的手骤然一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杨氏快意地恶毒地盯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痛苦全还给她似的:“你这么想我过正常人的日子,我满足你。姚敏,这是你求我的。”
姚敏一张脸白得像纸一样,狼狈地垂下眼帘,克制不住身体剧烈地颤抖。
可她愣是撑着没有退,流着泪哽咽道:“……是,这是奴婢求来的结果,奴婢谢主子的恩赐。”
当日夜里,萧衍行又一次从王家宅子将恨不得长在地里的王姝给薅了回来。不薅不行,这丫头已经野到不认家了。仿佛只要他不放话,她就能装傻充愣赖到永远。
王姝被人揽在怀里,难受的只想一脚把这个火炉子给踹飞。
萧衍行这厮的身体虽然香喷喷,但不妨碍他火力旺,温度高啊!这五六月份的天儿本就热得很,他还总喜欢将她抱在怀里。不知是不是要将过去没抱过的机会一次性补上,还是怎么的,王姝真的怕他疯起来会在车上脱她衣裳。
“爷,你是个正人君子你还记得吗?”王姝这两日累得不轻。白日里要忙田地里的事儿,夜里还得陪这位食髓知味的开荤处男研究人生大事。
这当真是,太子爷赐福,百无禁忌。王姝感觉自个儿清清白白一好姑娘,都要被这厮给养出瘾来了。
“你好歹歇息两日。”王姝义正词严地指责他,“纵欲伤身。”
萧衍行正靠在车厢壁上假寐。闻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上还蒙着一层阴翳。片刻后,眼神恢复了清明,才听明白王姝在大放什么厥词。
不由地轻轻笑了一声,斜眼看向她:“你这是又有什么歪主意?”
王姝听这个话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她又有什么歪主意?她好正经一个人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