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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槐树纪事》

作者:纵虎嗅花

文案

章望生父亲出殡那天,抓了个偷吃猪油的小贼——六岁的十五,打那以后,十五赖上了章家,她有了个新名字:南北。

她开始叫章望生三哥。

算命的说,这小孩子是个伤官人,得配个印。

南北长大后才晓得,她是伤官人,三哥便是她的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 正剧 现实 日久生情 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北,章望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铮铮到骨的爱

立意:书写普通人的生活。

时令是清明的时令,风一遭,雨一遭,春天还算规矩,槐花机灵灵跟人儿似的,晓得了春信,一夜之间,便露了青头。

月槐树公社的章文良,注定是吃不上这一季的槐花了。

他临终前,就想再吃上这么一口槐花,还得是他娘蒸的,一九六|四年,他娘已经谢世三十载了。

堂屋停灵,守着的是章家老二章望潮两口子,还有小儿子章望生。章望生十三岁,脸叫泪给腌过了,面皮子紧绷,一双眼,密密的黑睫毛下头像簇了光光的池塘子。

他出来解手,一群小孩子窜来窜去,跑他跟前跳脚又拍手:“地主老爷上西天,地主老爷上西天!上西天喽!”

章望生看了小孩子们几眼,没吭声,他在心里头只是算了算哒哒这辈子到底看过多少次日头升起,多少次月亮落下,这哪能算清呢?

茅厕用石头垒的,大男人解手一抬头就能瞧见外头,一边撒尿,一边跟过路的打招呼,章望生身量刚想抽条,脑袋堪堪露了点儿边。

“逮住他,快逮住了!”主事的马老六叉腰在外头喊,人群里,有个小小的人影儿,黄鳝似的,刚碰到肩膀手心便打了几回滑,到底人小,被人捉住了,耳朵一拧,给提溜到马老六跟前。

十五不怕人,都抓现行了,不忘把手里猪油全搡嘴里去,蓬头乱发下,脸膛黢黑,只一对眼炯炯的,亮亮的。

不消说了,这两天办事用的猪油,好么,宝玉似的贵重家伙生生叫人抠出几个窟窿,这还了得!

马老六说:“我看不是月槐树的小子,可有人认识?”

月槐树公社说大很大,大到这儿的人们以为这就是世界的中心,好几个自然村呢,往南,往北,往西,往东,那些个生产队都小的很,好像不值得一提。

大伙儿瞧几眼,没人见过,十五那身量也就五六岁光景,怎么计较?无非把耳朵拧上两圈,骂几句,马老六吓唬他:“再偷就打断你的腿,哪来的回哪儿去!”

十五拔腿就跑,一头撞上从茅厕出来的章望生,人熬的有点虚,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险些叫小孩儿撞趴下了,章望生没瞧清楚,十五早已跑远,那双脚上,连草鞋都没得穿,照例燕儿似的,逃得飞快。

堂屋里,章望潮跟妻子出来了,他是个好看的男人,说是男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年轻后生,容貌秀气得像个姑娘,跟妻子凤芝站一起,十分有夫妻相。

“望生,你过来。”他两眼瞧着章望生。

章望生腰上头系着粗麻绳,人在丧服里,显得单薄,他走过来,听二哥说:“席上有肉,你跟嫂子去吃。”

凤芝瞧了瞧土灶旁忙来忙去的乡亲,说:“我去看顾看顾,回头别叫人顺走了东西。”

章望潮阻止她:“算了,人家肯帮忙,够仁义的了,爱拿就拿吧,也没什么好东西拿。”

凤芝便不再说什么,她总是听他的,他不让,那就不干。

章望生看着他:“二哥不吃吗?”

章望潮咳嗽两声,他很温柔,揉了揉望生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开席最热闹,忙来忙去,图的就是屁股一坐能吃上口肥肉,肉味可太香了,梦里都是它,如今到了嘴里,可舍不得一口咽,得含着,润着,细摸咂那个味儿,不是树皮,不是槐花,不是地丁,是肉!是货真价实的肥肉!

人们说说笑笑,高兴得不行,章望生饿了,人可真够怪的,哒哒死了,他伤心,流了许多眼泪,可这会儿见着肉了,他就把哒哒暂时忘记了,死去的尚且躺在那里,可活着的人,得吃饭。

他把瓷碗端到堂屋,让二哥吃,章望潮摇摇头,望生跟凤芝劝他,他勉强吃了几口。

章望潮在学校代课,一个月有几块钱,这回丧事,要是没他那点积蓄,章家连棺材板都置办不了。他家成分太差,乡亲愿意帮忙,再不给肉吃说不过去。

大席吃着吃着,有人吵起来了,无非为几尺孝布,哪怕是一寸,也要争的。争来干嘛?用处可大了,做鞋,做笼布,一块布头都金贵。吵闹的人红了脸,八成得结怨,谁也管不了。

人要吵要争,日头也要往西山走,喇叭班子吹打起来了,章文良得上路,马老六腰上挂着白手巾,一蹦三尺高,跳到大伙跟前,喊那号子:

“跳哦跳哦哦哦哦,好了,月槐树的老少爷们儿!你给我听!”

汉子们立马齐刷刷应道:“昂!”

“四邻不安吧!”

“昂!”

“一家有事吧,庄乡为众吧!”

“昂!”

“帮忙要帮好吧,帮忙要帮帮到底吧,大门以里吧,孝子悲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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