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怎么了?”南北担心他生病。
章望生说自己没事,他有?些尴尬,可语气非常平静,没任何破绽。
叶儿绿了,桃花落地醉红,春光明媚到不能再明媚,南北继续念书去。她?的女同学有?比她?大上两岁的,发育快,她?们俨然少女,开?始交流身体?变化的心得,南北混在?里头,半懂不懂,但觉得很新奇,很刺激,尤其是?女同学私|处长出?的毛发,令她?格外吃惊。
“男的也长。”女同学们神秘讨论,你推我搡,笑个不停。
南北问:“你们见过吗?”
那可太容易了,男人们说脱裤子就脱裤子,田间地头,马路边上,哪儿都?能尿,也不避讳人,这就跟妇女们袒胸露乳奶娃娃一样自然而?然,叫人看去,毫不羞耻。
她?不知怎么的,对这个事,怀揣了点秘密的兴奋,也搞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只记得布谷鸟在?黑苍苍的夜里,叫着播种,南北忽然发现自己□□长了几根柔软稀疏的毛发,这弄得她?白天?见到章望生都?有?些不好意思,唯恐他知晓了自己的变化。
所?以,只要在?家里,无?意跟章望生对上视线,南北就有?点慌,觉得他已经晓得点什么,赶紧避开?。一来二去,章望生察觉出?她?的怪异,吃饭时问她?: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南北啊了一声?,说:“没有?啊。”
章望生笑笑:“你有?什么事,可不准瞒着我。”
南北脸忽然红了,嘟囔句什么,章望生笑着拧她?腮:“你是?不是?逃课,去挣工分了?”南北头一回觉得他这么动手动脚,怪烦的,哪儿烦也说不出?,往后掣道,“才没有?,我学的好着呢!”
春天?令人愉快,章望生觉得自己像冬眠的蛇一样,又复苏过来,他在?外面不怎么说话,回到家里,总要跟她?说点什么。
他们还在?一块儿看小说,南北对文字的理解能力更强了,想法也多了,她?有?时还会像小时候那样窝他怀里,两人指着书上的某句话,讨论起来,章望生的手臂穿过她?腋下,掌着书,南北能感觉到他皮肤是?温热的,她?心里怪怪的,心跳快起来。
“我想去解小手!”她?蹭地从他怀里站起来,像弹簧,弄得章望生也莫名其妙,说,“多大的人了,一惊一乍。”
她?立马回嘴:“再大也没你大,等你成老头子了,我还年轻呢。”
章望生说:“不至于,我要是?成老头了,你离当老太太也不算远。”
南北耸鼻子做个鬼脸,章望生看了说:“你看你丑的吧。”说完自己倒噗嗤笑了。他好像已经把那件事,封印在?了寒冷的冬天?,不去动它,他还是?想跟她?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他们这么相对平静地过了一年,1971年这年春尾,县城里传来恢复高中招生的消息,更有?小道消息,说可能还要恢复大学招生,不考文化课,招工农兵大学生。
章望生的心思一下动了。
他去了两趟城里,确定高中肯定要招生。章望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吴大夫留下的那些东西,他清楚,这些东西就是?留给他的,他本来不想再动,可高中招生的消息,太诱惑人了,他辗转反侧几个晚上,又去了趟小王寨,那是?凤芝新嫁的地方。
从小王寨回来,他正巧碰见放学的南北,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特别利落,顾盼神飞的模样,在?那些少女中间是?最漂亮最精神的一个。
章望生见她?笑着朝自己飞奔过来,忽然特别舍不得她?。
他苦恼怎么跟她?说,她?要是?哭,要是?闹,自己也没办法安心走的。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要走,能继续念书的机会他抗拒不了,没有?机会就算了,可现在?眼前有?,无?论如何也得抓住。
高中改作了两年制,两年后,他也许就有?机会念大学,他已经蹉跎了好几年,不能再蹉跎下去。
这件事比章望生想象的好沟通,南北只?是愣了愣,并?没反对,这?反而让章望生很意外。
两人是在自留地浇菜时说的话,章望生提水,南北拿着瓢弯腰,一瓢一个坑,浇灌大葱辣椒。
“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章望生说。
南北说好,章望生又交代起来:“我在嫂子那搁了钱,还?有票,不要?太省。”
南北还?是说好,她那样子,看起来就跟章望生要?出门去趟供销社似的,这?搞得章望生也闹不清她是怎么想的,只?能像当妈的一样,想起什么,交代什么。
章望生到底还?是去县城里念高中了,入学有个考核,他通过了。高中复课,人们猜风向是不是要?变,学校挺重视的,配了老师,还?有桌椅板凳教材教具,一切都弄得很正规。学生的年龄参差不齐,章望生这?样大点的有,正好的有,比他还?大的也有,有人跟他一样,带着干粮从?几十里外的公?社,来念书。
城里是新奇的,老师们从?繁重的改造中解脱出来,重新走上讲台,心情很好,也感染着学生。章望生在这?里碰到了邢梦鱼,冬天住院,他得到过邢梦鱼的帮助。
住院时,他在病痛中,都不太清楚她名字是哪几个字,现在重逢,两?人都很高兴,章望生问她名字是不是出自黄庭坚的诗,邢梦鱼是个一笑就露酒窝的美丽少女?,她很佩服章望生知晓这?个典故。
两?人年岁一样,同样因时局耽误高中学业。
大概整整一个月,章望生都处在重置校园的愉快和?饥渴之中,老师们很好,时常与他们谈心,尤其是语文老师讲起古典文学,慷慨激昂。章望生对每一门功课都非常喜爱,自学和?老师教授,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他跟邢梦鱼很能谈的来,他不爱说话,但邢梦鱼知识面很广,开朗热情,会调动人交流的渴望,大家猜测她的家庭出身不一般。
天地猛得开阔起来,章望生内心深处非常悸动,老师们丰富的学识,刺激着他,他对南北的担忧和?想念,也被新环境稀释。他给南北写了信,不晓得她收到没有。
南北起先?住在小王寨,她又见到了凤芝。
凤芝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她老得很快,那个面容完全就是个憔悴的操劳的乡下妇人的模样,南北觉得陌生,拘谨,凤芝见她也是,她很高兴地拉着南北的手,说她长这?么高了。
小孩在地上乱爬,一会儿哭,一会闹着吃奶,凤芝疲惫地把衣襟撩开,露出下垂的□□。
南北看得心里别?扭,她只?能说:“嫂子,我帮你烧饭吧。”
南北觉得孤单,特?别?孤单,对于章望生去外求学,她很不舍,却不得不让他去,三哥喜欢念书,念书是三哥最大的心愿。
到小王寨后?,她每天晚上都流眼泪,有时对着漆黑的窗子,有时对着皎洁的明月。她在凤芝的家里,像个客人,到人家里做客就要?有眼色,看主人的眼色。她很快察觉出,凤芝的男人,那个又老又黑的中年男人,不欢迎她,总是阴沉沉盯她看几眼,不说话,却叫人难受。
她非常不理解,凤芝有过二哥那样的丈夫,是怎么忍受现在这?个人的?这?人不刷牙,不认得字,饭桌上也不怎么说话,偶尔开口,说的也是牛啊鸡啊怎么的,要?么就是庄稼。
“南北,吃肉,来,”凤芝给她夹肉,肉是难得的,“肥的香,别?不好意思就当是自个家。”
旁边几个孩子,你搡我,我搡你,叫唤着也要?吃,伸手把南北碗里的抓了去。凤芝啪一声打了小孩手背,小孩的哭声尖锐响起,男人说:
“他要?吃,给他吃就是的。”
南北非常尴尬,她过去抱最小的男孩:“不哭不哭,姐的给你。”小子反手推她一把,一手的油印子按南北衣服上,叫着让她滚。
凤芝把孩子提溜起来,放到门口,严厉喝他:“今个儿不许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