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们俩自己找地方坐下休息吧。刚才我先弄那些书,花了点时间。”郑斯澜将行李箱里已经折叠过的衣服裤子拿出来,稍作整理,要不整整齐齐码到木格子里,要不套上衣架挂在杆子上。
“郑哥,你那件衣服怎么特意用袋子套着?”余小舟好奇出声,“我好像从来没见你穿过呀?”
一旁的隋和笑着搭了一句:“衣料剪裁看着挺贵的,舍不得穿吗?”艺人出席活动的品牌衣服,基本上工作室会负责提供,他清楚,郑斯澜一向平时穿得非常简单,衣服都很平价。
“是挺贵的,”郑斯澜动作轻柔地将透明袋子及衣服抚得平顺,“不过,这不是我的衣服。”
余小舟随口一问:“谁的呀?”
郑斯澜迟疑了两秒,才答道:“是殷先生之前借给我的。”
这话一出,经纪人和助理几乎同时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古怪的神情,陷入沉默。
郑斯澜讪讪一笑,忙道:“你们别、别误会呀!”他也很为难,这衣服那么昂贵,殷盛不肯收回去,卖是不可能卖的,扔掉实属浪费,他自己拿来穿,又觉得不配,便一直留着,留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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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海洲记》剧组正式开机,殷盛果不其然没有到场,郑斯澜知道他在海外工作十分忙碌,没什么失落感,直接全身心地投入新角色。
他演的男二号正是女主云沁的竹马小跟班钟承安。相较于云沁的机敏活泼,钟承安虽然一身武艺,却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云沁从小到大像照顾亲弟弟一般对他好,他便一心一意默默地当云沁的守护者,在她任性时,陪她胡闹,在她悲伤时,给她拥抱。那份晦涩幽深的心思,哪怕后来情敌出现,他始终都没有说出口,甚至于后来危机临头,他自愿选择代替女主,随仙岛沉落海底。
在男女主戏份居多的非群像剧里,其他角色难免被男女主争走许多光辉。郑斯澜并不希望自己这个男二号变成单纯为了陪衬男女主而存在的工具人,可要避免这种情况,便要把角色演活,需要研究人物一言一行的背后逻辑,还要借助眼神等微表情的细节,为人物增添鲜活色彩。好在这是他入行以来一贯的修行,并乐此不疲。
所谓熟能生巧,随着拍戏经历的增多,他的表演经验也逐渐变得丰富起来。他已然熟悉片场的各项操作流程,能够很快地适应新剧组,加上之前跟翁导、单导这些有口碑的导演以及方岩、吴飞扬这样有演技的演员合作过,得过他们的许多指点,他演绎一个新角色已经不是太难的事了,当然,要真正演好,另当别论,且待观众评说。
在副导的一声令下,镜头推移,群众演员开始走动起来,两侧路旁的商铺小贩叫卖的叫卖,招呼的招呼,整条宽阔大街上顿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云沁迈着悠哉的步伐,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钟承安紧紧跟随在她的身后,虽然同样稀奇从未见过的景象,却始终留心身边的女子。突然,女子仿佛目光捕捉到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叫道:“承安,你快看!”
数个镜头拍完,这个大街场景的戏才算搞定,赵黎站在监视器前,回看完所有镜头,对着郑斯澜赞道:“小澜,不错!云沁明明有个大暖男在身边却不好好珍惜,我真是替钟承安不值。”
“马车将要经过时,钟承安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想要保护身边的人。”执导的虞澄导演在一边竖起拇指,“这个动作细节加得很棒!”
对于恰如其分的褒奖,郑斯澜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受之有愧,甚至不好意思得低下头去,他坦然地笑了笑,说道:“这部剧我不需要背那么多台词,就琢磨一下其他方面的。”
确保这场戏最后完美通过,几人却没时间继续闲聊。剧组要转场,郑斯澜便跟上大队伍上了车。下一场戏是棚拍,规模中等的甲级棚里已经由道具置景组在棚内搭建好景,雕梁画栋的建筑周围却是高大的绿色幕布,接下来差不多两个星期剧组都会在这儿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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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场景,新的戏份,便有新的演员加入,郑斯澜刚落地不久,就见到一个看上去非常眼熟的人,但又不敢确定。整个行业大大小小的演员非常多,基本上每拍一部剧,就会换一批同行,与同样的人再次合作虽然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事实上不一定有那么凑巧。
他朝那个女演员凝视久了,对方似有感知,回看过来,接着冲他微微一笑,还径自走了过来,问道:“斯澜,还记得我吗?”
“……记得!”郑斯澜不由脸一红,“只是,我忘了你的名字,对不起!”
那人提示了一个字,“姚。”
“噢!”郑斯澜恍然大悟一般,“你是湘姐。”
姚孟湘比他大一岁,之前与他同在一家影视经纪公司,也是他拍第一部戏时的女二号,当时郑斯澜演的小配角正是女二号的弟弟,二人曾有过寥寥几场对手戏。姚孟湘那时刚从院校毕业,是被公司看重的年轻女演员,可惜她连拍两部剧,担任女一女二,都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加上后来她有事解约离开,更是销声匿迹一般。
如今二人重逢,一个人已经当上了男二号,另一个人扮演一个不甚突出的女反派,还是刚好别人档期冲突不要才接到的。回忆过往,再看如今,境遇落差如此之大,姚孟湘不禁苦笑着感叹:“没想到四年未见,你是过得越来越好了,我却在跑龙套。”整个娱乐圈更新换代非常快,总有更青春貌美的人出现,代替自己原来的位置,姚孟湘也没有料到自己明明长得很不错,居然会那么快被沉在底下,没法冒头,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赵黎那样能够一剧而红,一红便红了很多年。
郑斯澜见她神色显出忧伤,安慰道:“没事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而且,我觉得一部完整的剧中,每个人物都很重要,只是出镜的时长不一样而已。不是有一句话吗?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姚孟湘摇头一笑,没有说话,显然不是很认同郑斯澜劝她的话。
“哥哥”
剧组一旦开机,便是日复一日的拍摄工作,直让人忙得忘记何月何日。当郑斯澜刚刚结束一场戏,被助理拉着去往片场外沿,看到一个青年时,不由怔愣了好几秒,才试探着打了个招呼,“殷先生?”
对方露出让他感到分外熟悉的温和一笑,“是我。”
“您来了!”
郑斯澜有些震惊,一是他最近戏份多,没怎么玩手机,更没有和对方频繁联系,所以压根不知道对方提前回国的消息,二是殷盛现在身上并非满满的商务精英风,都让他有点认不出来。他忍不住朝殷盛身上端详半晌,见与那张神态从容的脸搭配的不是熨烫平整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长裤,而是印有英文字母的宽松t恤和带了点破洞修饰的牛仔裤,不禁抿嘴一笑:“您怎么穿成这样?”
“很不适合我,是吗?”殷盛密切关注着郑斯澜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抻了抻衣角,“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穿了。”自从开始接手家族企业,他不得不收起所有属于年轻人的随性肆意,随着岁数的增长,更是无法自主地变得沉稳内敛,以便镇得住集团上上下下,让生意伙伴信得过。
“不会不适合,就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穿衣风格,感觉不太习惯而已。其实挺显年轻的,很帅气!很好看!”郑斯澜特意强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殷先生。”
殷盛听到那个“年轻”的字眼,心里颇有一丝不是滋味,想必在对方心里,他就是个老家伙。他与郑斯澜本就相差了近十岁,所以,才总是被当成长辈看待。
“斯澜,你对我换个称呼吧。”殷盛突然说道。
“啊?”郑斯澜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看,我来探班都特意乔装打扮了,”殷盛状似开玩笑一般,“总该隐藏一下身份。”
郑斯澜知道殷盛一贯作风低调,真真当了真,当即冥思苦想起来。叫“殷先生”不合适了,那“殷总” 更不行,可什么“殷哥”“盛哥”的叫出来总感觉怪怪的,但叫“阿殷”“阿盛”什么的更不可能,这可把郑斯澜难住了,他皱了皱眉头,“那我该叫您什么?我……我不知道该叫您什么比较好。”
殷盛将他认真思索的苦恼模样收进眼底,心思隐动,话脱口而出,“我其实,不介意你叫我一声,‘哥哥’。”
郑斯澜满脸狐疑,不确定地喊道:“哥哥?”
“对,叫‘哥哥’。”殷盛眉头轻轻一挑,微笑着问:“难不成,你想叫我‘舅舅’?”
“当然不是!”郑斯澜摆手,“哥哥就哥哥吧。”他心想:反正在殷盛探班期间,配合一下对方也没什么。
两人闲聊了几句,郑斯澜正准备带着殷盛进入摄影棚内,正好碰上了从化妆间出来准备离开片场的姚孟湘,顺便打起了招呼,“湘姐,回去啦?”他一向待人和善,何况已经和姚孟湘再次合作了一个多月,尽管两人直接搭戏的情况不多,倒是经常在片场一起等戏,也恢复了过去的熟络。
“是呀,我可没法像你那样天天从早到晚泡在片场里也不腻。”姚孟湘说话间,注意到郑斯澜身旁的殷盛,眼睛顿时一亮,好奇问:“斯澜,这是你的谁呀?”
“他是我……哥哥。”
“你有这么帅气的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