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能过个像样的年。”他说。
从前他关于过年的记忆大多乏善可陈,尤其在国外那些年,大多数时候岑胜礼飞去美国陪他两天,接着去英国,而他跟岑致森很难得才能见上一面,一年又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回国以后家里多了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妈,为了避嫌他搬出来独居,过年也不过回去吃顿饭。
如今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他才真正知道了,普通人家里究竟是怎么过年的。
岑致森问:“开心吗?”
“是挺开心的,”宁知远笑说,“我觉得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都挺喜欢我的,毕竟我嘴甜,会哄人。”
“嗯,”岑致森也笑,“小岑总向来八面玲珑。”
“没有小岑总了,”宁知远提醒他,“岑总你亲弟弟叫岑哲,不是我,宁知远。”
他故意拿岑致森那晚说过的话堵他,电话那头的人呼吸一滞,再开口时笑声都更愉快了些:“好吧,我说错了。”
那个迷醉的夜晚,他原本不打算提,没想到宁知远会主动说起。
“你在做什么?”宁知远转而问起他。
“和你一样,刚吃完晚饭,在外头看月亮。”岑致森说。
他坐在庭中的香樟树下抬头,头顶疏朗的枝叶外是逐渐沉下的夜色,寒月缀于飞檐上端,凉霜弥漫,风很轻,有幽香浮动,无端地叫人一再想要回忆从前。
岑家的这座祖宅已经有一两百年历史,庭中这株香樟也一样,很小的时候他还和宁知远一起在这里丈量过树的粗径,那时他和宁知远手牵着手,也很难将树合抱。
还有一次宁知远追着一只野猫爬上树,过后不知道怎么下来,蹲在树梢上哭,也是他上去把人背了下来。
都是久远的记忆了。
宁知远听着,和电话那头的人一样,仰头望向前方月色,举起的一只手伸向前,五指分开,薄雾一般的月光自指缝间洒下。
他慢慢阖上眼,让自己沉浸其中。
远处有花炮噼啪炸响,夹杂着孩童们的吵嚷嬉笑,很热闹。
他的耳边却只余风声,再是电话那头,那个人呢喃喊他时略沉喑的嗓音。
“知远。”
“嗯?”宁知远轻声应。
“这里的那棵香樟树,还记得吗?”岑致森问。
宁知远的唇角上浮:“记得吧,我俩还一起从那树上摔下去过,挺倒霉的。”
“小没良心的,是你自己爬上去下不来,我背你下来,踩空了才摔下去了,最后还是我给你做了肉垫子。”岑致森无奈道。
“好像是。”宁知远忆起当时的那一幕,有些走神了。
他其实记得,岑致森一说就记起来了,他只是忽然想到,明明岑致森偶尔也能做个好哥哥,无论是背他下树用身体护住他,以为他走丢了四处焦急找他,或是在同学找他麻烦时帮他出头,岑致森这个哥哥做得并不差,但为什么他之前的记忆里,却只有这个人冷漠的那一面?
大抵是越在意,越容易放大那些负面情绪?
如今心平气和地回想起来,才发现还有这些一直被他刻意遗忘了的往事。
“小舅舅?”
怔神间,有喊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宁知远目光落过去,是他大姨的外孙女,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不知几时过来的,手里捏着根烟花棒好奇看着他:“小舅舅,你玩这个吗?”
宁知远瞧见她手中烟花棒,莫名想起那晚的生日蛋糕上,那根星形的烟花蜡烛,笑着摇头:“不了,谢谢,你自己玩吧。”
小姑娘有些可惜,似乎很想亲近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新舅舅:“小舅舅,你是不是在跟小舅妈打电话?我妈妈说今天是情人节,你肯定很想见小舅妈吧?”
宁知远眼中笑意加深,竖起的手指到唇边:“嘘,别让他听到了,他会很得意的。”
小姑娘离开后,电话那头的岑致森问他:“在跟谁说话?”
宁知远:“你猜。”
岑致森:“嗯?”
“刚有人提醒我,”宁知远的声音一顿,“今天是情人节。”
岑致森笑了:“是么?”
“是啊,情人节,”宁知远说,“我都差点忘了。”
“情人节,以前怎么过的?”岑致森问。
宁知远:“不记得了,可能跟不同的人过吧,多半是在酒店里。”
他说着又笑起来:“没意思。”
“现在才觉得没意思?”岑致森的语气似调侃,又仿佛掺杂了别的什么情绪,“我以为你很享受。”
“也没有,”宁知远说,“确实没太大意思,你呢?以前情人节怎么过的?”
“没过过。”
岑致森回答,出乎宁知远意料。
“没过过?”宁知远似乎不太信,“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