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熬得稍微有点稠。
沈含晶喝了几勺,实在没什么胃口:“我不饿。”
知道她是没什么心情,袁妙想了想:“我刚刚下去碰到江助理,他说徐总已经醒了。”
沈含晶点点头:“醒了就好。”
“嗯。”袁妙安慰她:“别担心。”
沈含晶压低脑袋,其实不用刻意回想,情绪和回忆会自动咬合在一起。
无意识地,她喊了声:“妙妙。”
“嗳。”袁妙答应得很快:“想说点什么吗?我陪你。”
说点什么呢,沈含晶有点恍惚,看着自己指甲盖面的月牙纹:“我想我妈妈了。”
住院几天后,沈含晶出去一趟。
冻云低垂,冬天的墓园,人比上回要少。
找到墓地,沈含晶把新带的花放在前面,再然后,对着生母的照片发呆,出神。
时间真的好快,原来距离最后看见这张脸,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她刚从医院出来,身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闻一闻,还有点针头的金属味,跟那年一模一样。
记得那年进医院,大人们都好忙,她声音太小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
还有缴费单子,每张都好长,字密密麻麻的,她只认得妈妈的名字,冰冷的两个字:冯珊。
她没有钱,抱着那叠东西茫然坐在医院门口,被其它人嫌挡路踹了一脚,才想起来去找陈朗。
找到家里,陈朗正在翻箱倒柜,听她说要钱,就把她骗到河边,抓起来扔了下去。
河水很深,很快没过口鼻。
她在水里挣扎,被路过的人救起来,放在膝盖上拍了好久。
再回医院,妈妈看她浑身湿透,又抱着她哭了好久。
第二天,就带她上了马路。
她当时呆呆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嘴里的糖很好吃,甜辣辣的,怎么也吃不够。
再后来,妈妈进了icu。
icu的探视玻璃太高了,她再怎么努力踮脚也爬不上去,所以后来她找了个凳子,站上去看着妈妈,喊妈妈。
icu探视时间有限,每天就那么十几分钟,她连眼都不敢眨,格外珍惜每一秒。
以及漫长的每一天,都在期待进去探视。
她还记得icu的场景,记得听到她的声音,母亲努力想靠近探视玻璃,但因为眼角肿得好高,根本睁不开,只能默默流泪。
据护士说,是因为长期处在昏迷状态,所以并发角膜炎,糊住了。
是什么意思,当时的她还不太懂,别人说她就听,别人问,她就机械性地回答。
她没上过学,但那段时间也多认识了几个字,比如三个字的是收费单,五个字的,是病危通知书。
长方形,好多行,还需要她签字。
她不会写字,就按手印。
手印按最多的那一天,她被领进去,面对面见了妈妈。
妈妈瘦了好多,以前总是涂着口红的嘴唇白惨惨的,还长了个黑色的痂。
病床摇得好高,妈妈高高地躺在枕头上面,声音却特别特别小。
妈妈告诉她,姓徐的那家人有钱,还有跟她一样姓沈的那位叔叔是个好人,让她去求他们,要哭很大声,要跪很用力,要说自己很惨很惨,要想尽所有办法,住进那个家。
哪怕做个自私虚伪的人,没什么比活着还重要。
她似懂非懂,问妈妈是不是也要住进去,在各种仪器的警报声里,妈妈摇了摇头。
医生和护士站过来准备最后抢救,她被慢慢挤开时,手臂再被用力抓住。
同时,听见氧气面罩后,混在哽咽里的最后一段话:“妈妈对不起你,不该带你上马路,你以后再想起来,愿意原谅妈妈就原谅,不愿意,你就记恨我,没事的。”
那一天的最后,她按手印的那张纸,最上面的字格外多。
医生告诉她,是临床死亡通知书。
那一天开始,她没有妈妈了。
……
记忆以人为轴,被一遍又一遍揉旧。
风把头发吹乱,发脚跑到嘴唇边,被糊住。
有点冷,沈含晶缩了缩肩,把那点头发摘下来。
袁妙给她递纸巾:“没事的,你看你现在过得多好,阿姨肯定知道,也肯定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