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不善言辞,但这些年对她的爱从不少半分。
江昭意起身,走到江学名面前蹲下,脑袋轻轻靠在江学名膝上,眼眶微红,低哑声音叫他:“……阿公,谢谢你。”
江学名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江昭意的发顶,因为没做过这样亲昵的动作,开始有些僵硬,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头,和江昭意聊了许多往事。
江昭意以前只在旁人或是近代历史书上看过有关江学名年轻事迹,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早年革命的趣事:“我和你裴爷爷最难的时候,两人分食一个土豆,他比我大几岁,那一个小土豆,一大半儿都进了我嘴里,然后大半夜,我起夜,看见他跟那儿猛灌水喝。”
“阿公,您和裴爷爷关系很好吗?”江昭意忍不住问。
“枪林弹雨里走过一遭,都交过生死了,关系还能差到哪去?”江学名笑,语气严肃了几分,“清明家祭那事儿是你做的不对,改天有空了,上门去和你裴爷爷道个歉,知道吗?”
江昭意点头说好,这时,书房门被敲响,权叔声音从外传来:“董事长,江小姐回去了,她还……”
话说到这里,权叔语气有些迟疑,江学名厉声问:“她又发了什么疯?”
江昭意也很好奇,经历刚才那么一遭,按照江枝意的性格肯定会报复回来,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
权叔声音压得极低:“江小姐去了小姐的北院,我没拦住,让她把您前两年送小姐那把大提琴琴弦给剪坏了。”
江昭意倏地起身,清冷的脸上隐隐出现怒意。
江枝意剪坏的那把大提琴是早期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中的典品——“1673 stradivari”,曾被多位知名大提琴家带上台演奏,后来在它前主人离世后,是阿公以八位数的美元买下送给她做毕业礼物。
从此这把大提琴,就成为她演奏生涯中不可缺少的战友,意义之重,万不是金钱可以衡量。
“戒躁戒急,”江学名瞥一眼微怒的江昭意,对权叔说,“打电话给舒慧,明早之前,我要看见买琴的钱到账。”
权叔连声应好,急促脚步声响起,想来是权叔下楼去给江舒慧打电话了。
江昭意咬紧唇,难得在江学名面前流露委屈的一面:“那把琴,很难修复的,琴弦是羊肠制作的,即使复原,音色也很难还原。”
“一把琴而已,你想要,再买一把就好。”江学名语气安抚,“阿昭,你要记住,江枝意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为她耗费情绪价值。”
江昭意抿唇点头。
“好了,别难过,”江学名拍了拍江昭意的肩,岔开话题,“阿昭,等确定是裴延了,就把人带回家来,让阿公和你哥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我江学名的掌上明珠迷住。”
江昭意点头说好,江学名已然有些疲惫,挥手让她回房去。
回到北院,江昭意先去琴房看了被江枝意剪坏的大提琴,四根琴弦被剪刀从上到下整齐剪断,她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
晚上洗完澡,江昭意躺在床上,跟裴延打视频电话,她开心道:“裴延,阿公同意了。”
视频那边的裴延似乎在车里,路灯的光斜斜打过来,他侧脸隐在光影交界处,下颚弧线清晰分明,听见她这话,语调懒洋洋的:“你要早点把我带回去,老爷子肯定就松口了。”
大约是心情好,江昭意难得和裴延撒娇:“……你能要点脸吗?”
大少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问她:“这玩意儿在哪买?”
“……”
所以,你们裴家是祖传的不要脸?
江昭意和裴延聊了一会儿,看着电话里他轮廓分明的脸,问出那个一直缠绕在心尖的问题:“裴延,为什么是我?”
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裴延看着她,黑眸深邃且认真,嗓音低沉:“第一眼。”
他的眼神不掩爱意, 像穿透那道薄薄的手机屏幕,落在她身上,江昭意只觉脸烧得慌, 不自然地别过脸, 不敢看裴延。
裴延眼神极好, 一眼就瞧见了屏幕里姑娘微红的脸颊,她侧脸对着他,鼻尖小巧而精致, 如蝶翼的眼睫微颤,一双杏眼盈盈生波。
“昭昭。”裴延喉结不自觉滚动,嗓音沉哑。
江昭意轻嗯一声, 抬睫看着裴延,眼神温柔, 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珠晶莹剔透,裴延看得喉咙发痒, 忍不住拿过中控台上的烟盒, 点了一根烟。
白雾在屏幕里飘起,光线又黑, 熏得裴延眉眼有些瞧不真切。
视频另一端传来刺耳的喇叭声, 一辆小型货车行驶而过,烟雾散去, 江昭意眼尖发现车窗外的霓虹招牌, 是西溪花间外的24小时便利店。
江昭意立刻明白过来,裴延应该是一直在车里等着。
这一霎, 江昭意心脏像是被人用小锤子轻轻敲了个缝隙,一股暖流悄悄流了进来, 说不出的甜,她抿紧唇,轻声开口:
“你明天忙吗?”
裴延降下车窗,风吹散一车厢的烟味,他抬眸看她,腔调慵懒:“怎么,想约我?”
江昭意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把手机对准脸,眼睛直视着裴延,目光澄澈,语气松快:“那你有空吗?”
“有,”裴延抬手掐灭烟,黑眸紧盯着江昭意,缓缓开口,“你约我,都有空。”
分明是用手机视频,江昭意却感觉裴延的眼神过于滚烫,令她脸都热了起来,她把手机往下移,躲开裴延的目光,飞快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明中午一起吃饭。”
裴延漆黑目光落在视频里江昭意身上,她有意躲开他的视线,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下巴小巧,往下是一截雪白的颈,漂亮的锁骨。
江昭意房间光线很亮,衬得她皮肤雪白,裴延眼睛微眯,她没穿内衣,白色冰丝吊带睡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圆润姣好的胸脯。
裴延觉得喉尖又痒了起来,打开烟盒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往椅背上一靠,低笑了一声,哪是犯了烟瘾,明明是对她上了瘾。
江昭意没听见裴延回答她,只听见他的笑声,忍不住问:“明中午不行吗?”
“可以。”裴延说。